吾前兩次寄信,囑弟以追為退,曾商之左中丞。茲接渠回信,亦不以退兵之說為然,與弟前後各信多相同者。惟渠言外之意,覺弟兵不可野戰。吾則因金陵士卒命,樂為之死,覺弟兵盡可野戰。不知弟自度己力,野戰果有幾分把握否?

要之能得眾心,未有不可酣戰之理。望弟決從餘計,分作兩大支:一支呆兵,屯紮金陵;一支活兵,凡金柱、東壩、小丹陽、二溧、句容等處,聽弟擇地而駐,相機而進。有急則兩支互相救應,去金陵總在二百裏內外也,何如?

同治元年十月廿三日寶星勳章商勳獎章

【譯文】

沅弟左右:

金陵解圍一案,季弟請獎的一事,實在不應該寫在公文上。在我既不能奏請獎弟,在官、李兩人又不能不奏明軍情,專門上奏褒獎,陳述幾行,隻是廢話。

朝廷立法,對大員的子弟防範很嚴格,比如在京的官員不準保送子弟到軍機處,不準保送子弟到禦史,都是因為他們權勢較大,害怕他們結黨營私。鹹豐元年,孫苻卿保薦杜芝農的兒子,杜又保薦孫的侄兒,遭到當時輿論的譏諷。季弟的辛勞雖然多,你我二人隻能對此不作議論。當今帶兵的,如勝、袁、都公都有子弟在營中,如果不是皇上的特別恩典,都隻能說“不敢仰邀議敘”這六個字而已。

昨天接到朱雲岩的一份報告,說旌德萬分危險,我調周萬倬從涇縣前往增援,不知能不能趕上?看來就算寧國能夠幸運地保住,但徽州、池州與江西必難保全,不知道崩潰從哪裏開始!

我先前兩次去信,囑咐弟以追為退,曾與左中丞商量。現接到他的回信,不認為退兵一說是對的,和弟先後信件的說法多有相同。隻是他言外之意,覺得弟的兵不能夠野戰。我則認為金陵士兵聽命令,願意為弟去死,覺得弟的兵盡可以去野戰。不知道弟自己估計自己的兵力野戰有幾分的把握?

關鍵是要得軍心,沒有不能酣戰的道理。希望弟堅持聽從我的計劃,分成兩大部分:一支是呆兵,駐紮在金陵;一隻是活兵,凡是金柱關、東壩、小丹陽、二溧、句容等地方,聽憑弟選擇地方駐紮,見機行事。有了危險就兩支部隊互相救應,距離金陵總要在兩百裏內外,怎麼樣?

同治元年十月廿三日(1862年12月14日)

【精華點評】

士氣是構成軍隊戰鬥力的主要因素。一般說,軍心穩定,士氣高漲,部隊就容易打勝仗;反之,軍心動搖,士氣低落,則必然要打敗仗。信中,曾國藩提到左宗棠認為曾國荃的兵不能夠打野戰,而曾國藩認為隻要有軍心,就沒有不能打贏的道理。湘軍是曾國藩、曾國荃兩兄弟從老家招攬的農民軍隊,從未參與過戰爭的農民們要放下鋤頭拿起槍支,還要贏取戰爭的勝利,肯定要經過一番狠狠的訓練才能算上正規的軍隊。這些農民軍,需要訓練的不光是對部隊作戰、日常軍務的熟識,刀劍槍支的技能操練,還要對湘軍的凝聚力進行構建。為此,曾國藩編寫了歌謠《要齊心》:“我境本是安樂鄉,隻要齊心不可當。一人不敵二人智,一家不及十家強。你家有事我助你,我家有事你來幫。若是人人來幫助,扶起籬笆便是牆……我們如今定主意,大家齊心共努力……百家合成一條心,千人合做一雙手。”軍心,對於軍隊來說非常重要,它是軍隊的靈魂。湘軍正是有了士兵們的萬眾一心,與太平軍的作戰才會勢如破竹,戰無不勝。

【經典格言】

朝廷立法,所以待大員子弟,防範頗嚴,如在京不準保送軍機,不準保送禦史,皆因其聲勢較廣,恐其營私樹黨。

要之能得眾心,未有不可酣戰之理。

惟有一靜字可以勝之

(1861年4月1日與曾國荃、曾國葆書)

【家書】

沅、季兩弟左右:

廿一酉刻接十九日早信。官相既已出城,則希庵由下巴河南渡以救省城,甚是矣。希庵既已南渡,狗逆必回救安慶,風馳雨驟①,經過黃梅、宿鬆均不停留,直由石牌以下集賢關,此意計中事也。

凡軍行太速,氣太銳②,其中必有不整不齊之處,惟有一靜字可以勝之。不出隊,不喊呐,槍炮不能命中者不許亂放一聲,穩住一二日,則大局已定。然後函告春霆渡江救援,並可約多軍③三麵夾擊。

吾之不肯令鮑軍預先北渡者,一則南岸處處危急,賴鮑軍以少定人心;二則霆軍長處甚多,而短處正坐少一靜字。若狗賊初回集賢關,其情切於救城中之母妻眷屬,拚命死戰,鮑軍當之,勝負尚未可知。若鮑公未至,狗賊有輕視弟等之心,而弟等持以謹靜專一之氣,雖危險數日,而後來得收多、鮑夾擊之效,卻有六七分把握。

吾兄弟無功無能,俱統領萬眾,主持劫運,生死之早遲,冥冥者早已安排妥貼,斷非人謀計較所能及。隻要兩弟靜守數日,則數省之安危胥賴之矣。至囑至要。

陳餘庵聞廿一日可到景鎮。左公日內可進剿樂平一帶。祁門日來平安。凱章守休寧亦平安。惟宋滋九侍講帶安勇紮於前敵,被賊突來抄殺小挫,宋公受三傷。撫、建此二日無信。順候近好。抄廿一日複左信一件,可寄胡帥一閱。

再,群賊分路上犯,其意無非援救安慶。無論武漢幸而保全,賊必以全力回撲安慶圍師;即不幸而武漢疏失,賊亦必以小支牽綴武昌,而以大支回撲安慶,或竟棄鄂不顧。去年之棄浙江而解金陵之圍,乃賊中得意之筆。今年抄寫前文無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