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浦、九洑已經被攻克,近幾日霆軍必定開始南渡,或者在孝陵衛一帶駐紮,也可以先攻打二溧,這些可以由弟弟和厚、雪、霆你們四個人來商量辦理,我就不再過問了。我昨天已經寫信告訴弟弟,接著又寫信給雪琴告知他。我本來認為應該先攻打二溧、東壩,不讚成合圍的策略。如今戰況進展得如此順利,偽忠王又已退回蘇州,金陵城裏的敵人一定驚慌不已,正是合圍的大好時機,所以我也讚成合圍的策略。再加上目前天氣炎熱,霆軍連日奔走作戰,將士們都很辛苦,不如令他們駐紮在金陵東北,稍加休整,以備再戰。待七月中旬伏天過去天氣涼爽之後,弟弟和霆軍再各自調配一隊人馬攻打東壩、二溧,也為時未晚。到那時,江、席、李三軍也可以從廣德、建平攻打東壩了。

(三)合圍的辦法,總的來說應該以截斷水中的接濟為關鍵。一百多裏的城池,幾十萬的敵軍,若靠肩挑、陸運肯定不能存活的。從前有紅單船、洋船接濟,如今九洑洲已被奪回,這兩種接濟已被切斷。弟弟和厚、雪三人要盡全力查禁水中的接濟,這樣不日便可攻克金陵城。九洑洲可設一厘卡,賢弟那裏是否有幹將可以任用呢?樊沛仁作惡多端,聲名狼藉,應當嚴加查辦。

(四)我批改折稿的時候,發現一條不合事理的建議,弟弟不必因此而有怨氣。我的意思不過是希望弟弟能長期擁有一支規模較大的機動部隊可供靈活調遣。如今江北的敵軍已經全部肅清,大局已漸趨好轉,或合圍或遊擊,都是可行的,所以我們兄弟兩人的看法應該是基本一致,沒有很大的分歧。

至於雲仙的意見,就應當區別對待了。他認為弟弟的疏稿有不當之處,那是必然的;說他遵守慣例回避,願到弟弟幕下起草奏折全是出於客氣,卻又不完全如此。胡文忠鹹豐八年初兵力困難的時候,多次寫信說遵從聖旨而違背自己的心願,不願做官,願加入迪庵的幕下任幫辦起草奏折。人人都懷疑他的做法是虛偽的矯揉造作,但我知道他對弟弟的愛護之心完全是發自內心的。雲仙愛你敬仰你,也是出於誠摯之心,弟弟萬萬不要辜負他的一片真心。鹹豐三年至五年間,雲仙讚揚江、羅、夏、朱,反而鄙視我,他的書信言辭都令我難堪不已。不過日久見人心,現在我倒理解他的做法了。

至於弟弟的文筆,也不要一味地過於妄自菲薄,甚至自暴自棄。我自壬子年離京以來,到如今已有十二年了,自問無論是公文書信、軍事吏事、應酬書法,都大獲長進。弟弟今年才四十歲而已,比我壬子年時還小三歲,卻說已經沒有長進的可能,這是騙人呢?還是自暴自棄呢?弟弟的文章雖有不夠穩妥之處,但還沒有不通順的地方;雖有不夠簡練之處,但還沒有不暢達的地方。我相信若用心學習,不過一兩年的時間便能有大的長進。以前溫弟曾規勸我說:“兄精神不是不夠,隻是吝惜不用而已。”直到如今我還清晰記得,並用這句話來規勸弟弟。順問近好。

國藩手草

同治二年五月廿一日(1863年7月6日)

【精華點評】

同治二年五月初三,易開俊在涇縣獲得勝利。五月初五,江北的敵人由九洑洲渡江向南。曾國藩調成大吉、周寬世兩軍進援壽州,調李朝斌領水師赴上海,騰出黃翼升水軍溯江入淮,援助臨淮官軍。五月初七,李榕軍援剿湖口縣。五月初十,李朝斌水師東下浦口,扼截堵擊渡江的敵人。楊嶽斌以水師入浦口,收複江浦縣城。鮑公超、劉連捷等陸軍沿江追剿,與水師夾擊,未過江的敵人被盡數殲滅,伏屍數萬,由此,江北戰場被全部肅清。五月十二,馳摺奏報金陵官軍攻克雨花台偽城及聚寶門外諸石壘,隨摺奏保總兵李臣典、晏澧周等八員。又奏報水陸會克巢縣、含山、和州三城,隨摺奏保成發翔、彭毓橘、蕭慶衍等十員,陣亡參將陳邦榮等十二員弁請恤。附片奏報皖南、江西軍情,壽州危急,調派水陸官軍援剿,事態緊急,援剿恐怕已經來不及。五月初十日,曾國荃、楊嶽斌、彭玉麟水陸彭玉麟致曾國藩信局部會克下關、草鞋夾、燕子磯。李朝斌、成發翔、劉連捷等軍攻九洑洲,殺滅敵人兩萬人,弁勇傷亡者兩千人。五月初十日,九洑洲被全麵攻克,整個江麵再無敵人蹤影。公超等陸軍渡江,會攻金陵。由此,曾國藩自奉肅清江麵之旨,營造舟師,已是十載,長江上下,得以全部肅清。

【經典格言】

合圍之道,總以斷水中接濟為第一義。

製勝之道,實在人而不在器

(1862年11月2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

沅弟左右:

初五早之捷,破賊十三壘,從此守局應可穩固,至以為慰。縮營之說,我極以為然。既不能圍城賊,又不能破援賊,專圖自保,自以氣斂局緊為妥,何必以多占數裏為美哉?及今縮攏,少幾個當衝的營盤,每日少用幾千斤火藥,每夜少幾百人露立,亦是便益。氣斂局緊四字,凡用兵處處皆然,不僅此次也。

所需洋槍洋藥銅帽等,即日當專長龍船解去。然製勝之道,實在人而不在器。鮑春霆並無洋槍洋藥,然亦屢當大敵。前年十月、去年六月亦曾與忠酋接仗,未聞以無洋人軍火為憾。和、張在金陵時,洋人軍器最多,而無救於十年三月之敗。弟若專從此等處用心,則風氣所趨,恐部下將士,人人有務外取巧之習,無反己守拙之道,或流於和、張之門徑而不自覺,不可不深思,不可不猛省。真美人不甚爭珠翠,真書家不甚爭筆墨。然則將士之真善戰者,豈必力爭洋槍洋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