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極力提倡“不擾民為本”。他認為“愛民乃行軍第一義,須日日三令五申,視為性命根本之事,毋視為要結粉飾之文”,隻有將“愛民”作為第一要義,才能稱為“仁義之師”。這裏的“愛民”主要是指“不擾民”,也即是他的“八本”格言所說的“行軍以不擾民為本”。他還特意為湘軍撰寫一首《愛民歌》:“三軍個個仔細聽,行軍先要愛百姓……第一紮營不要懶,莫走人家取門板……第二行路要端詳,夜夜總要支帳房……第三號令要嚴明,兵勇不許亂出營……軍士與民如一家,千記不可欺負他。日日熟唱愛民歌,天和地和又人和。”

【經典格言】

吾家兄弟帶兵,以殺人為業,擇本已自不慎,惟於禁止擾民、解散脅從、保全鄉官三端痛下工夫,庶幾於殺人之中,寓止暴之意。

願弟常存畏天之念,慎靜緩圖攻城

(1863年9月3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

沅弟左右:

二十日接十六日信,廿一日接十一日交雷哨官信,具悉一切。杏南未愈而蕭、伍複病,至為係念。

親兵獨到,而丁道之匠頭未到。丁道以前二年在福建寄信來此,獻磞炮之技。去年十一月到皖,已試驗兩次,毫無足觀。居此半年,苟有長技,餘方求之不得,豈肯棄而不用。渠在此無以自長,願至金陵一為效用,餘勉許之。至欲在雨花台鑄炮,則盡可不必。待渠匠頭來此,如需用他物,或可發給,若需鍋鐵及鑄炮等物,則不發也。

凡辦大事,以識為主,以才為輔;凡成大事,人謀居半,天意居半。往年攻安慶時,餘告弟不必代天作主張。牆壕之堅,軍心之固,嚴斷接濟,痛剿援賊,此可以人謀主張者也。克城之遲速,殺賊之多寡,我軍士卒之病否,良將之有無損折,或添他軍來助圍師,或減圍師分援他處,或功隳於垂成,或無心而奏捷,此皆由天意主張者也。譬之場屋考試,文有理法才氣,詩不錯平仄抬頭,此人謀主張者也。主司之取舍,科名之遲早,此天意主張者也。若恐天意難憑,而廣許神願,行賄請槍;若恐人謀未臧,而更多方設法,或作板綾衣以抄夾帶,或蒸高麗參以磨墨。合是皆無識者之所為。

弟現急求克城,頗有代天主張之意,若令丁道在營鑄炮,則尤近於無識矣。願弟常存畏天之念,而慎靜以緩圖之,則善耳。

順問近好。兄國藩手草,七月廿一日。

弟於吾勸誡之信,每不肯虛心體驗,動輒辯論,此最不可。吾輩居此高位,萬目所瞻。凡督撫是己非人,自滿自足者,千人一律。君子大過人處,隻在虛心而已。不特吾之言當細心尋繹,凡外聞有逆耳之言,皆當平心考究一番。(逆耳之言隨時隨事皆有,如說弟必克金陵便是順耳,說金陵恐非沅甫所能克便是逆耳。)故古人以居上位而不驕為極難。

兄又及

同治二年七月廿一日

【譯文】

沅弟左右:

二十日接到你十六日的來信,廿一日接十一日交給雷哨官的信,一切都已知道。杏南的病還沒有好轉而蕭、伍又得病,非常掛念。

隻有親信士兵到來,丁道那裏的工匠頭還沒來。丁道前兩年在福建曾經寄信到我這裏,獻上製作磞炮的技術。去年十一月到了安徽,已經試驗了兩次,威力毫無驚人之處。他在這裏居住半年,假若真的有擅長的技術,我正求之不得,怎麼可能棄之不用呢?他在這裏沒有辦法長期居住下去,一心想到金陵發揮自己的才幹,我鼓勵他並同意他走。他計劃在雨花台鑄造大炮,倒是大可不必。等他們工匠頭領來到這裏後,如果需要其他東西,是可以發放供給的,但是如果需要鍋鐵和鑄造大炮的物品,就不要發給他。

凡要幹大事,以遠識為主,才能為輔;凡要成就大事業,人的謀略占一半,天意占另外一半。前幾年攻打安慶時,我告訴你不必代上天做主張。城牆壕溝的堅固,軍心的穩定,嚴密地切斷敵人的糧草接濟,再痛快剿殺增援的敵人,這些都是可以由人來出謀劃策的。攻克城池時間的早晚,殺死敵人人數的多少,我軍士兵會不會生病,良將有沒有折損,或是增添其他軍隊來幫助圍困之師,還是減少圍城的部隊而分兵增援其他地方,或者馬上要成功時卻失敗了,或者無意之間卻大獲全勝,這些都是上天的意誌。就比如進考場應試,文章寫得有理法、有才氣,詩詞寫作平仄不錯格式也正確,這些是人的智慧能決定的。而主管考試的官員怎樣錄取,得到功名的時間的早晚,這些全都是上天的意誌所決定的。如果擔心上天靠不住,便求神拜佛,行賄賂請人代考;如果擔心人的智慧不足,便另想方法,或者做板綾衣來夾帶,或者把高麗參蒸完了用它來磨墨,這些都是那些沒有頭腦的人的所作所為。

你現在急於想攻克敵人城池,很有點兒代替上天做主的意思。假如命令丁道在軍中鑄造大炮,則更像是沒有見識的人了。如果你經常保持對上天敬畏懼怕的感覺,從而慎重平靜地慢慢想辦法策劃攻打克城之事,那樣就好了。

順問近好。兄國藩手草,十月廿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