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市小心翼翼的掀開簾子,向皇帝的禦帳內張望,見小皇帝正黑著臉看書,她試探地喚了一聲:“陛下?”
一個茶杯迎麵飛過來,嘩啦一聲砸在門框上,小皇帝的怒喝:“滾!”
天市硬著頭皮進去,“陛下……”
這回飛過來的是皇帝手中的那支筆,天市躲閃不及,本能地抬起胳膊一擋,毛筆墨汁淋漓地正中她的衣袖。“滾出去!”
黃虎等人聽見裏麵的動靜跑進來查看,剛掀開簾子就被皇帝罵出去:“敢進來一步的拖出去打死。”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怒氣,天市感到眼前這個相伴了三年的孩子正散發著一種令人畏懼的氣息。她頭一次對這孩子產生出畏懼,不由自主地跪下:“陛下,請息怒。”
這也是頭一次天市這麼恭敬地麵對他,小皇帝一愣,哼了一聲,“賤人!”
天市一怔,抬頭看他,還是孩子的臉龐,卻帶著同齡人所沒有的冷峻神情。她心中不禁凜然,意識到以後再不能像孩子一樣對待他了。她意識到,也許是之前見到的那一幕,讓這個孩子過早成熟了。
“明白了,是臣辜負了陛下,臣請辭去女史之職,等候陛下處罰。”
小皇帝像是被人在胸口擊中,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靠在書案邊上,“你辭職?這就是你的交代?”他臉色鐵青,使勁兒跺了跺腳,“好!你走,朕不想再見到你!”
天市隻得恭敬叩了三個頭,起身向外走去。
剛出了門,就聽見小皇帝在裏麵吩咐,“去,把含笑金蕊給朕找來。”
穆陵的行宮尚未完工,皇帝還需住在大本營,此刻隨扈侍從們正忙著搭建禦帳,一片繁忙景象,天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長長地吸了口氣,空氣中充滿著馬革和汗水的味道,身體還隱隱作痛,天市四處張望了一下,並不見那個人,心知攝政王此刻一定在忙於安頓大隊人馬,定然是顧不得她的。正在彷徨不知該做什麼時,忽聽一陣笑聲從身後傳來,回頭看,卻是兩個內侍陪著含笑金蕊二人過來。
那兩個女孩子本來正在說笑,抬頭看見是天市,也不由一怔,神情尷尬,天市心中一緊,目光從兩個人麵上掃過,假裝什麼也沒有看見,轉身快步離開大本營。
“天市姑娘?”迎麵紫嶽過來,天市如見救星,連忙抓住他。
“紫嶽,幫我找匹馬。”
“馬?”紫嶽有些疑惑,“誰要?”
“當然是我。”
紫嶽做出吃驚的神色來,“你會騎馬了?”天市看著他不做聲,紫嶽抗不下去,隻得說:“好,好,我這就給你找去。”
紫嶽人雖生的高大,心思卻細,專門挑了一匹個頭不高性格溫順的小紅馬來,又特地將鞍韉籠頭細細整理好了才交給天市,殷殷吩咐道:“馬鐙別踩太死,實在不行了跳下來也不會傷著。”
天市瞪他:“還沒騎呢,就嚇唬我。”
紫嶽嘿嘿地笑,“我也就是多嘴囑咐一句,這匹馬最乖了,不會有事兒的。”
天市接過韁繩爬上馬背,馬果然很乖,輕輕一夾肚子,就自己噠噠噠地走起來。天市記著紫嶽教的方法,用韁繩控製小紅馬左拐右轉,不一會兒便遠離了的大本營。
疼痛是隱藏在身體深處的,即便小紅馬很平穩地慢慢走著,馬背上的起伏晃動也足以讓她回憶起身體被撕裂那一瞬間的疼來。天市隻能微微抬起身子,盡量不跟馬鞍去接觸。隻是這樣一來,又容易累,好在她本就隻是想出來躲清靜的,也沒個具體的目的地,看見前麵一處垂柳小溪,又安靜又漂亮,就勒住馬跳下來。
溪水碧綠透光,水底圓圓的石頭清晰可見,看著就讓人忍不住想要把腳泡進去。泡進去了才發覺水冰冷刺骨,隻是一小會兒就筋骨刺痛,隻得又提出來放在石頭上曬太陽晾著。天市看著自己白皙的腳踝,忽然有所了悟。
感情這東西,不就跟那溪水一樣麼?看著可親可愛的,接觸了才知道疼,疼了卻又離不得,隻能淺嚐輒止,想要真的全情投入卻又談何容易?真舍了性命去付出嗎?隻怕自己一沒有這個能耐,二也沒有這個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