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2 / 3)

摔在軟沙上盡管不疼,可我一嘴一臉的沙子,狼狽不堪。變得輕鬆的駱駝,很歡快地向一側奔逃而去。狼孩兒弟弟也如願地滾出柳筐,無奈手腳被捆綁,但他雙腳一起蹦著,如袋鼠般一跳一躍回頭向古城方向逃去。“快抓住你弟弟!”從後邊趕來的爸爸喊。我醒過腔,爬起來就追趕正往前蹦跳著跑的狼孩兒弟弟。畢竟四肢自由活動,我奔跑如飛,急趕二三十米便追上了弟弟,從後邊一下子抱住他,一起滾倒在沙地上。

“嗚哇嗚哇!”小龍狂叫怒嚷著,掙紮著又踢又打。我死死抱住他不放。可他的蠻勁兒非常大,幾下把我甩開,又往前蹦去,我又爬起來伸手拽住他的腿,一下子拉倒了他。我上去就騎在他身上,兩手摁住他的脖子。小龍“嗷兒嗷兒”叫著,回過頭便狠狠咬住了我的手。

他那尖利的牙齒咬透了我手腕肉,鮮紅的血冒出來。我咬著牙忍著疼痛,雙手依舊沒有鬆開。正這時,爸爸趕到,把我拉開。我發現爸爸又披上了他那張狼皮,嘴裏“嗚嗚”學著狼叫,出現在狼孩兒弟弟麵前。

突然見到大狼,狼孩兒弟弟立刻高興地呼叫起來,暴怒的心態逐漸平和,哼哼猜哮。看看爸爸,又眼神轉向大漠古城方向,那意思很明顯,一起逃回古城老巢。

爸爸指著自己對他說:“我是你爸爸一一今天,帶你回家一一回真正的家”

“爸。”狼孩兒弟弟雖然也學叫一聲爸,但顯然聽得一頭霧水,嘴巴和頭固執地甩向古城方向。

“爸爸今天再也不能讓你回那兒去了,你是人、人的孩子,不能這樣不人不獸,在荒漠中當狼孩兒了。”

爸爸伸手抱起狼孩兒弟弟,嘴裏“嗚、嗚”地安撫他,重新走回駝隊旁。

這時爺爺已經追回那匹逃走的駱駝,重新整理和綁牢了駝架。

狼孩兒弟弟一見大狼爸爸又把他放進柳筐,又“嗚哇”地狂叫起來,又踢又鬧。爸爸說一聲委屈你了兒子,便把一塊毛巾塞進他的嘴裏,又用皮繩把他牢牢地跟柳筐和駝架綁在一起,再也無法掙脫和摔落。

“孩子,爸爸帶你回家!”爸爸跟我換騎了駱駝,自己照料小龍弟弟,依舊穿著那張狼皮,讓小龍有個起碼的安全感和親切之意。小龍鼓突了雙眼,惱怒和忿怨全表現在那雙紅血絲發綠光的眼睛裏,可也無奈,全身動彈不得,嘴巴也無法張開呼嗥,漸漸那雙眼睛滾落出兩行委屈的淚水,“叭噠叭噠”往下掉。

過了一會兒,他漸漸平和了,顯出一副聽之任之的神態,好在駝背上還有那位大狼爸爸做伴,他也就閉上雙目隨遇而安了。

這回烏太和爸爸走前邊,我隨後,爺爺背槍殿後。我們的駝隊重新上路了。

第二天上午。

我們的駝隊依然跋涉在茫茫瀚海中。我催駝趕上爸爸的駱駝,嗬,我那位狼孩兒弟弟正在酣睡。駝背上長時的搖晃,又舒服地臥在柳筐裏,的確催人入眠。

披著狼皮的爸爸,傲然穩坐駝背,顯得知足而冷峻。他歪過臉衝我眨眨眼睛,又低頭看一眼重獲的小兒子,嘴角流露出一絲知足的微笑,輕輕說:“以後好好待他。”

我感到爸爸很了不起。他的父愛如海般深。他那野人般的灰白長發在腦後隨風飄逸著,黑灰色狼皮披在他身上更顯野性和雄猛,更有些不人不獸,偶爾風掀開他胸前,裸露出條條傷疤,還有雄健的肌肉,才使人感到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中豪傑。他為小龍弟弟的確做了很多。我從內心裏佩服爸爸。

這時從後邊傳來爺爺的喊叫:“你們快看!有東西跟來了!”

我和爸爸趕緊回頭。

一個獸影從我們後邊飛速趕來。它在沙梁上起伏跳躍,一會兒又沒人沙灣子,時隱時現,伸展四肢迅疾地奔跑著,眼瞅著就要趕上我們。

“不好,那母狼追來了!”烏太緊張地說。“別緊張,我來對付它。”爸爸從駝背上拿下橫插的獵槍,跳下駝背,把駝韁交給我說,“看好你弟弟。”

“爸,你別打死它……”我看著小龍低聲對爸說。“放心吧。”

爸爸往回走到爺爺那兒,兩個人都端著槍遠遠觀看那隻正一步步追近的獸。爸爸不知跟爺爺嘀咕了些什麼,接著兩個人舉槍朝天放了兩槍。

“砰!砰!”槍聲在大漠上空回蕩,傳得很遠,整個萬裏大漠都回響著震耳欲聾的這兩聲槍響。

那獸聽到槍聲遲疑了一下,昂起頭向我們這邊吠嚎兩聲,接著毅然決然地繼續追蹤而來。

“白耳!爸爸,那是白耳!”我聽出那熟悉的聲音,衝爸爸大喊一聲,滑下駝背,驚喜得我不顧一切向後跑去。果然是白耳。

雪白的耳尖,黑灰色的皮毛,年輕而頎長的身軀,躍邁著輕快而靈敏的步子,轉眼間跑到我們跟前。

我一下子抱住白耳親熱起來。嘴裏不停地說,白耳你可回來了,回來得好,咱們一起回家,一起回家,這兩天真想你呀。白耳也“哽哽”叫著,伸出濕漉漉的舌頭舔起我的臉頰來,又圍著爸爸和爺爺撒歡跳躍。

“這畜牲,還真有點通人性了,不跟親母親,願意隨我們走。”爺爺撫須大樂。

“等等,你們看!”爸爸抱住白耳,翻開它的毛,於是它的大腿和後背上顯露出斑斑傷痕,凝結著血塊。

“母狼還是不認它,而且把失掉狼孩兒的憤怒全撒在白耳身上了,可憐的白耳。”爸爸輕輕撫摸著白耳頭說。“該死的母狼,真狠!”我忿忿起來。爺爺從駝背上拿出藥粉,往白耳身上的傷處塗撒,又扯出些布條給它包紮。

白耳卻毫不在乎身上的傷痛,搖頭晃腦地在我們中間穿梭,又蹦又跳,十分歡快,好像久別的遊子回到親人中間一樣。

“也好,既然狼媽媽不認它,還是我這人爸爸領它走,它可是我的幹兒子。”爸爸嗬嗬笑著,拍了拍白耳頭,“我們接著上路吧!大家警惕著點,母狼可能隨時會出現!爸,別打死它,嚇跑就行了。”

“好吧,我心裏有數。”爺爺說,他依舊後邊壓陣。爸爸騎上他的駱駝,見柳筐中的小龍已醒來,而且鼓突著眼睛似有事的樣子。他抽出他嘴裏的毛屯。狼孩兒弟弟就“嗚哇嗚哇”吠狺不停。爸爸覺得奇怪,抱起他一看,哈,從柳筐中衝出一股腥臭的氣味,原來這小子憋出了一泡臭屎“哈哈哈……”爸爸大樂,趕緊下駝清理,怕他再憋出屎尿,往柳筐底墊了厚厚一層軟沙。爸爸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笑說你小子往後拉屎撒尿先告訴我一聲。可小龍弟弟並不在乎拉屎的事,嘴巴一張一合地又“嗚哇嗚哇”亂叫起來。

“這小子要吃東西,哈哈哈,剛拉完就要吃,你還真忙活!”爸爸笑著,從駝背上拿出一塊烤熟的羊肉塊喂給他吃。這一下狼孩兒弟弟高興了,大口大口咀嚼著,吞咽著,而他那雙賊溜溜轉動的眼睛,總是不時地往後觀看,顯然他一直在等待和期盼著母狼來相救。我們又開始了漫漫征程。

為了甩脫母狼追蹤,我們日夜兼程。三天後的傍晚,“醉獵手”烏太引領駝隊走進了一麵水泡子旁邊。這叫月亮泡子,我們來時曾經過這裏。爸爸和爺爺商量,決定在水泡子旁邊住宿一夜,人乏駝累的,該好好休息休懇,再補充些用水。我拿木碗端來清涼的湖水喂給小龍弟弟喝。他奇怪地盯著我。那目光野餞而渾噩。我指著自己的胸口,對他說,“哥哥……”他依舊怪怪地盯著我。不叫……

“你小時,我背你上學,你掉進廁所,手裏還擦著胡蘿卜,胡蘿卜……”我耐心地說給他聽。

他似懂非懂地盯著我,眼神往上翻,嘴裏無意間喃喃吐露:“胡…胡…蘿……蘿……卜……”

“對,對!胡蘿卜!胡蘿卜!”顯然,他的腦海中始終牢記著那根胡蘿卜。他終於從遙遠的遺忘的腦海中追回這點關於胡蘿卜的意識,可他依然對這一切渾然不覺。恢複他的記憶以及人性,看來真要經曆艱難而漫長的過程。

我把他的一頭亂發束在腦後,用水擦洗他那張皺皺巴巴醜陋而又長出毛的不人不獸的樹皮臉。他感到了快意,“嗚哇”嚷叫。

我又喂給他熱乎乎的香美的肉粥。他吃得又香又甜,又饞又貪,總盯著我手裏的木碗惟恐我偷吃他的肉粥。

爸爸他們喝起了酒,圍著篝火聊天,爺爺高興之餘唱起一首古老的民歌《騰格林,薩力哈》。天上的風喲無常無序;娘生的我喲無法永恒;

趁生命還健在讓我們吟唱吧……我在旁邊陪著弟弟,陶醉在爺爺渾厚的歌聲中,小龍也變得安靜了許多。

爸爸沒忘了四周巡看。他提著槍轉一圈回來,說:“奇怪,我那老夥計到現在沒露麵,真是怪事。”

“它找不到咱們了,也可能不來找了,知道來也白搭,喝酒喝酒,放心喝你的酒。”烏太舉著木碗勸著爸爸喝酒。

“不,我知道它始終在我們周圍,隻不過不讓我們發現它,它可不會輕易放棄的。這麼多年了,我了解它的脾氣,咱們可別掉以輕心。”爸爸說著幹了一木碗酒。他可是好久沒有喝著酒了,尤其心態如此輕鬆和歡快地喝酒。

夜裏,爺爺和爸爸輪流放哨。後來爸爸也讓年邁的爺爺睡覺了,自己一人守夜。

我和烏太安穩地睡覺。快天亮時,起來撒尿的烏太見爸爸還在抱槍巡邏,突然來了熱心腸,替換爸爸站崗,讓爸爸睡一會兒覺。一看天快亮,也沒啥動靜,爸爸就答應他了,倒在一邊合眼。

可這烏太又貪杯,耐不住寂寞,一邊坐守,一邊灌酒,不一會兒也昏然睡去了。

我在睡夢中似乎聽見細微的“嘎吱嘎吱”聲響。我當是在夢中,沒有理會,繼續酣睡。可那聲音愈來愈急促而變大,還帶有一種呼哧呼嘛的聲響。我感到這不是做夢。我翻身而起。

於是看見了那母狼。它已經咬斷狼孩兒弟弟和柳筐連綁的繩索,接著又在“嘎吱嘎吱”咬綁住弟弟手腳的繩索。“母狼!爸爸,母狼!”我急呼起來。

母狼一見被發現,叼拖著小龍就往外逃去。爸爸和爺爺都驚醒,紛紛拿槍,惟有放哨的烏太還在昏睡。還有奇怪的,一向機靈的白耳目睹著母狼偷小龍也一聲沒吭。

“放下我的兒子!母狼,放下我的兒子!”爸爸大聲喊著,光著腳追過去。爺爺尾隨其後。

母狼拚著老命逃。可是小龍弟弟畢竟已不是嬰兒,而且手腳被綁不能自如,隻能在母狼叼扶下蹦跳著走,速度不快。爸爸很快趕上了母狼和小龍。

爸爸的槍對準了母狼,嚴厲地喝叫:“放下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兒子!不是你的!”

母狼“呼兒呼兒一一”低哮著,依舊不鬆開小龍。爸爸朝天“砰”的放了一槍。

母狼這一下懼怕了,身上明顯顫抖了一下,終於鬆開了小龍,可依然不走開,眼睛憤怒地盯著爸爸。

“你走吧!我不打死你!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不許你再來騷擾我們!”爸爸說著,又朝天放了一槍。

威懾於火槍的威力,母狼冒血的眼睛死死盯視片刻,長嗥一聲,終於無奈地掉頭向大漠深處飛跑而去。

狼孩兒弟弟小龍“嗚一一嗚”嚎著,還想從棄它而去的母狼身後跟去,結果被爸爸幾步趕上抱住他,慢慢走回住地。“孩子,你不能跟它走,我才是你爸爸,真正的爸爸、爸爸一一”爸爸對小龍耐心而溫柔地訴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