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有種:正氣凜然(2 / 2)

“呃,你知道,關東軍對這件事有點小誤會。你願不願意到大連去與阪垣將軍談談?”這時電話鈴聲響了,大佐接了電話以後轉身對我說,“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專車。你願意今晚去大連嗎?”

“我不去。”

“不要怕,日本憲兵要陪你去的,他們可以保護你。”

“我不是怕。如果我真的怕,我也不會單獨到這裏來了。如果你們要強迫我去,那就請便吧——我已經在你們掌握之中。不過我勸你們不要強迫我。如果全世界人士,包括東京在內,知道日本軍隊綁架了北京大學的校長,那你們可要成為笑柄了。”

他的臉色變了,好像我忽然成了一個棘手的問題。“你不要怕呀!”他心不在焉地說。

“怕嗎?不,不。中國聖人說過,要我們‘臨難毋苟免’,我相信你也一定知道這句話。你是相信武士道的。武士道絕不會損害一個毫無能力的人。”我抽著香煙,很平靜地對他說。

電話又響了,他再度轉身對我說:“好了,蔣校長,司令要我謝謝你這次的光臨。你或許願意改天再去大連——你願意什麼時候去都行。謝謝你。再見!”門鎖又是哢嚓一響。大佐幫我穿好大衣,陪我到汽車旁邊,還替我打開汽車門。這時夜色已經四合了。我獨自到日本兵營,也有朋友說我不應該去的,聽日本人來捕好了。他們敢麼?

第二天下午,宋哲元將軍出於好意,派一位少將到北大來勸蔣夢麟盡快離開北平,從長計議,他怕日本人還有更狠更黑的後手,而他愛莫能助。蔣夢麟表示謝忱之後,告訴來使,這回他將留在北平負起自己的責任,哪兒都不去。

不久,陳誠將軍北上,代表蔣介石委員長慰問蔣夢麟。古人有所謂血勇、脈勇、骨勇、神勇之別,蔣夢麟無疑是神勇之人,贏得世人的敬意實在情理之中。

到台灣後,蔣夢麟繼續擔任“中國農村複興聯合會”主任,孔席猶暖,墨突不黔,極力推動農村社會改革,以期實行“公平分配”,體現“社會公道”。有件事特別值得一提,蔣夢麟對節製人口極盡宣傳和推動之力。1957年,馬寅初發表《新人口論》,在海峽兩岸,北大的老校長和新校長都想到一塊兒去了,這是不是巧合?蔣夢麟曾經對力主節育的性學家張競生缺乏好感,他的思想轉變很大。當時,誰若主張節育,就好像變著法子要使大家斷子絕孫,會招惹不少憤怒的咒罵和惡毒的攻訐。某些無知的人認為節育是“基於極端個人快樂主義之邪念”,是“主張性交自由,而以人為的方式或性交技術以遂其快樂”。更有甚者,直斥蔣夢麟比秦檜、汪精衛更可惡,更可恥,更可恨,瘋狂叫囂要“殺蔣夢麟以謝國人”。麵對眾口鑠金的洶洶之勢,蔣夢麟不變其言,不輟其行,不易其理。1959年4月13日,他在記者招待會上公開表示:“我現在要積極地提倡節育運動,我已要求政府不要幹涉我。如果一旦因我提倡節育而闖下亂子,我寧願政府來殺我的頭,那樣太多的人口中,至少可以減少我這一個人。”事實勝於雄辯,蔣夢麟做了一樁十分正確的事情。國民黨元老王世傑稱讚蔣夢麟提倡節育是“一件最不平凡的功業……將來影響一定是很深遠的”。

蔣夢麟有種,也有謀,他不是蠻幹的人,而是在順境和逆境都能有所作為的智者。做正確的事情,輔之以血性和頭腦,如果還不成功,那就真叫天意難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