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蔣夢麟以“不繳納學費”為由,開除九名左傾學生,千家駒便是其中之一。可奇怪的是他們很快就各自收到一封匿名的同情信,隨信附有一張支票,數目不菲,整整三百塊大洋。千家駒直到晚年都拿不準這筆錢是誰饋送的。據他分析,共產黨想送,沒錢;社會上好義之士肯送,卻不知受罰學生的姓名和地址。千家駒猜測道:“我判斷這是蔣夢麟校長耍的‘兩麵派’手法。蔣一麵開除學生,一麵又怕他們留在北京鋌而走險,對他發生不利行動,幹脆花一筆錢叫他們早早離開。果然,九位同學得了錢後,有的東渡日本,有的去了德國,各奔前程去了。”如果千家駒的猜測沒錯,蔣夢麟的這步棋確實是出神入化的妙著,造成多贏的局麵。
北大有好幾位左派教授,許德珩、侯外廬和馬哲民很難與蔣夢麟同氣連枝,他們策動學生運動,令蔣夢麟頭痛不已,二者不說水火難容,針尖對麥芒,也算各異其趣,各行其誌,道不同不相為謀。但身為北大校長,蔣夢麟胸襟寬闊,海量包容。七七事變後,許德珩、侯外廬、馬哲民被警方拘捕,蔣夢麟毫不遲疑,立刻聯合胡適,多方奔走,設法營救,奮力將他們撈出黑牢。
蔣夢麟最仗義的舉動是為周作人出具證詞。周作人因漢奸罪被捕受審之時,作為文化界的巨奸大憝[dàduì,大惡人],已到了“世人皆曰殺”的危險邊際,與他撇清幹係的人有之,冷眼旁觀的人有之,落井下石的人有之,蔣夢麟卻實事求是,不打馬虎眼,不講違心話,有一說一,表現出獨立知識分子的正直品格。
1946年7月19日,國民政府首都高等法院公審周作人,媒體密切關注。周作人在訴狀中聲稱:“學校南遷,教授中年老或因家庭關係不能隨行者,有已故之孟森、馮祖荀、馬裕藻及被告四人,由校長蔣夢麟特別承認為北大留平教授,委托保管校產。”1946年8月13日,首都高等法院院長趙琛致函蔣夢麟,請蔣夢麟再次核實他出具的證明文書“是否即為台端手筆”。蔣夢麟回信表示無誤,其中有這樣一句話,頗為關鍵:“查本人在前北京大學校長任內,於華北淪陷時,確曾派已故之孟森、馮祖荀、馬裕藻及現在押之周作人保管北京大學校產。”這句證詞在很大程度上使周作人得以從輕發落。當時,輿論洶洶,人言可畏,蔣夢麟基於事實,挺身“為漢奸洗刷罪名”,其非凡的勇氣和義氣令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