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民國第一牛人”(2 / 3)

有一次,傅斯年為了中醫問題在國民參政會上反對孔庚的議案,兩人當眾激辯,唇槍舌箭,各顯其能,最終孔庚倉皇敗下陣來,全然沒有“勝固欣然,敗亦可喜”的風度,竟倚老賣老,在座位上大出粗口,辱罵傅斯年。傅斯年不與孔庚鬥粗鄙的口角,他當眾放出一句狠話:“你侮辱我,會散之後我和你決鬥!”散會後,傅斯年果然去門口攔住孔庚,這才看清楚自己的對手七十多歲,骨瘦如柴,他的鬥興頓時大減,把握緊的拳頭鬆開了,對孔庚說:“你這樣老,這樣瘦,我不和你決鬥了,讓你罵了罷。”其實傅斯年是刀子嘴豆腐心,並不喜歡恃強淩弱,當他占盡上風時,反而不再動手。

1940年8月,《雲南日報·星期論文》刊出馮友蘭的《論中西醫藥》,其論點可解中醫與西醫的長期紛爭:“中醫西醫之分,其主要處,不是中西之分,而是古今之異。中醫西醫應該稱為舊醫新醫。”中醫的理論可能不通,但中藥可以治病則是事實,所以“我們現在應該研究中藥,而不必研究中醫”,即不必研究舊醫的那套近乎玄學的理論。

傅斯年主張知識精英參政而不從政,所以他隻做參政員,不做官員,在這一點上,他與胡適是不同道的,胡適主張“好人政治”,認為好人要盡可能出去做官,國家才有希望,否則,“壞人在台上唱戲,好人在家裏歎氣”,“好人動口不動手,壞人背著世界走”,政治的清明將永無希望。傅斯年的好友朱家驊、羅家倫均踏入政界,操持權柄,快哉樂哉。傅斯年的辦事能力實則超過朱、羅二人甚遠,蔣介石對他更屬信任有加,他若肯從政,不僅機遇多多,而且職位也絕對不會在朱、羅二人之下,但他始終堅執不可。傅斯年曾致書胡適,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自己要有辦法,一入政府即全無辦法。與其入政府,不如組黨;與其組黨,不如辦報。——我們是要奮鬥的,唯其如此,應永遠在野,蓋一入政府,無法奮鬥也。”在政治上,他比胡適要成熟得多。傅斯年敝屣尊榮,連蔣介石欽點的國府委員他都力辭不就,他在書信中這樣表明態度:“斯年實愚戇之書生,世務非其所能,如在政府,於政府一無裨益,若在社會,或可偶為一介之用……此後唯有整理舊業,亦偶憑心之所安,發抒所見於報紙,書生報國,如此而已。”1948年3、4月間,胡適對是否參選總統頗感恍惚之時,傅斯年提醒胡適,他身為國內知識界的當然領袖,“名節”才是重中之重,當局拉他參選,目的是“借重先生,全為大糞堆上插一朵花”,真可謂一語喚醒夢中人。

有人說,傅斯年就像是東漢黨錮傳中李膺、範滂皆推崇備至的一流人物郭泰,“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危言高論,處士橫議。但傅斯年顯然比郭泰更有行動力,更有膽魄,他憑借一己之勇拚掉了國民政府的兩任行政院長,一位是孔祥熙,一位是宋子文,前者是蔣介石的連襟,後者是蔣介石的小舅子,可見其神勇非凡。傅斯年曾在參政院的會議上公開揭露真相:“抗戰以來,大官每即是大商,專門發國難財。我們本是勢力國而非法治國,利益到手全不管一切法律,既經到手則又借法律名詞如‘信用’、‘契約’等以保護之,這裏麵實在沒有公平!”他平生痛恨中飽私囊的貪官,孔祥熙和宋子文是世間少有的大貪巨蠹,他自然視之若仇敵,深惡而痛絕。他說:“我擁護政府,不是擁護這些人的既得利益,所以我誓死要跟這些敗類搏鬥,才能真正幫助政府。”他主張“懲罰貪汙要從大官做起”,“除惡務盡”,“攻敵攻堅”,要打就要打活老虎。

抗戰期間,傅斯年身為國民參政員,屢次質詢行政院長孔祥熙,牢牢逮住其經濟問題不放,使孔祥熙狼狽不堪,惱怒之極,卻又無可奈何。蔣介石既想治理好中華民國,又想籠絡住那些專擅挖牆腳的親友,這種做法自相矛盾,最終害他丟掉了大好江山。蔣介石曾親自出馬為孔祥熙緩頰求情,欲使傅斯年一笑置之。蔣問傅:“你信任我嗎?”傅答:“我絕對信任。”蔣說:“你既然信任我,那麼,就應該信任我所任用的人。”傅對蔣的荒唐邏輯推導不以為然,他說:“委員長我是信任的。至於說因為信任你也就該信任你所任用的人,那麼,砍掉我的腦袋,我也不能這樣說!”此言一出,滿座失驚,蔣介石也為之動容。一個人在極峰麵前也敢講真話講硬話,這才叫剛直不阿,這才是傲骨錚錚的男子漢。不久,孔祥熙灰溜溜地下了台,鹹魚未能再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