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在朝鮮戰場(3 / 3)

我終於說出了我的困難。我文化低,寫不成,請別人寫又不好意思。他像布置任務似的對我說:“大膽寫!寫不起的字空著,我幫你改。”

過了兩天,彭總他真還記得這事,催我:“寫好了沒有?”我隻好把寫得結結巴巴的信稿給了他,他給我又添又改,然後一字一字念給我聽,叫我自己抄正之後寄出。此後,他給我改了好幾回這樣的信。我的這門婚事,以及後來的家庭生活,一直得到他的關心。

我見到了毛主席

那是一九五二年初夏,我又一次隨彭總回到北京。這次住的時間長一點。一天晚上,我站在我們臨時住所的陽台上,看到北京城的燈火,心裏真高興呀!邊看邊自個兒打著拍子唱起來了。彭總來到我身後,我還不知道。

他問我:“北京好玩嗎?”

“當然好玩啦!”這幾天,彭總在開會,就叫我到處去走走看看。“過去,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世界上有這麼好的地方哇。一進頤和園,把我看呆了,那些皇帝老子們真會享福!”

他說:“那都是古代勞動人民創造的。我們這個國家,我們國家各民族人民,很了不起。今後,我們一定還會作出更了不起的事情。”

我見彭總心情特別好,就把這些天一直壓在心頭的問題提出來了:“首長,你們開會,毛主席在嗎……”

彭總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你想見毛主席?”

我連忙聲明:“不不,我是隨便問問。我怎麼能……”我想說,我又不是歸國代表,在朝鮮前線,誰都知道,隻有出色的戰鬥英雄、功臣模範,才能當上代表,回國觀禮,有幸見到毛主席的。

彭總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什麼也沒說。

第二天早起,彭總喊我到麵前。上上下下地把我看了一番,然後把我的帽子、風紀扣、皮帶有不符合規定的地方都作了糾正,說:“今天跟我到一個地方去。”

我沒有問去什麼地方。隻是想,大概有什麼重要活動。

我坐在汽車裏。眼睛隻顧盯著外麵。沒有注意到車子已彎進一個大院裏。下車後,這裏有大湖、紅牆、古樹、一座座樣式和色彩都很好看的房屋。我的熱血頓時往上湧。我明白了:彭總是帶我來見毛主席的!因為我聽同誌們說過,毛主席住的地方有個碧綠的海。

正這麼想著,就見對麵林蔭路上,一個高大、結實、勻稱的人迎著我們走來了。“啊!毛主席!”我不知應該上去敬禮好,還是趕快走開好。

剛下車的彭總大步迎上前去,向毛主席敬禮,同毛主席握手。

北京初夏的早晨,還稍帶寒意,可我們的毛主席隻穿了一件白襯衣,袖管高高地挽著。他的臉色紅彤彤的,頭發青幽幽的。我們的毛主席真健康呀!

彭總在向毛主席說什麼,高大的主席微弓著身子聽了一陣,突然仰頭笑起來,回轉身來看著我。我站在車門邊一直沒敢動。

彭總向我招了招手:“小景,過來。”然後指著主席問我:“認識嗎?”

我連忙上前去,向主席敬禮,大聲答道:“認識,認識,毛主席!毛主席好!”

毛主席向我跨近兩步,伸出手來:“這麼說,我們是老朋友了。”

我在胸襟前擦了擦雙手,迎上去把主席的大手捧住了。

毛主席說:“小朋友,你辛苦了!我向我們最可愛的人——中國人民誌願軍問好!”

我傻乎乎的,“嗯,嗯……”不知說什麼好。彭總代我說:“我們中國人民誌願軍戰士問主席好!”

我連忙補上去:“我們誌願軍戰士問主席好!我們一定好好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

回來的路上,彭總問我:“見到了毛主席,滿意了?”

我說:“滿意、滿意,我太高興了!”

他笑了笑,說:“光高興不行,還要記住你對主席說的話,好好抗美援朝、保家衛國!要拿出實際行動來!”

見到毛主席所受的鼓舞,真是用多少話也表達不出來的。我隻好向彭總連連點頭,回答了一個字:“是!”

同朝鮮同誌在一起

在朝鮮,我常常看到彭總和朝鮮人民的偉大領袖金日成在一起。

每次,金日成到我們誌願軍司令部來,彭總都要親自動手把他的小屋整理一下,還叫大家把駐地打掃幹淨,注意軍容風紀,並親自檢查一遍。金日成到來之前,彭總都是叫我們站在遠處高地上觀望著,好及時報告他出來迎接。

彭總去金日成那裏的時候,金日成也是很遠就迎接著。他們兩人一談就是幾個小時,甚至整天整夜,散步時也說個沒完。金日成能說很道地的中國話,也特別能說笑話。不大愛說愛笑的彭總和他在一起。顯得活躍得多了。

一天深夜,參謀來報告什麼地方遭到敵機轟炸,而當天回去的金日成恰好要經過那個地方。彭總立即問:“金日成同誌過去了沒有?”回答說:“已經問明,金日成同誌安全通過以後才有空襲的。”彭總放心地籲了一口氣。

誌願軍總部的首長,都知道彭總吃飯快。陳賡同誌曾找到我,開玩笑說:“小同誌,幫幫忙,你讓我以後吃頓飽飯吧!”他開玩笑似的要求我,開飯先通知他,讓他先吃一陣,再通知彭總。可是,當金日成派到誌願軍總部的聯絡員、人民軍一個部隊的政委在的時候,陳賡和別的首長就不用擔這個心了。因為在這樣的時候,彭總總是等這位聯絡員來到之後才進餐。吃完了也還要在一邊陪著。連連向聯絡員說:“慢吃慢吃。”過後,陳賡對我說:“小鬼,你聽見沒有?我可是頭一遭聽到彭老總說了個‘慢吃慢吃’啦!”

彭總時常叫我去請聯絡員來商量事情。他說過自己的意見後,總是問:“你看行嗎?”每次會上,都要讓聯絡員暢所欲言,充分體現了彭總對人民軍戰友非常尊重和親切的感情。

十幾年後,在“文化大革命”中,我見一群青年人質問彭總:“你交代,你在朝鮮搞大國沙文主義的罪行!”

彭總回答說:“小同誌們,我這個人是有很多毛病的,也願意檢查我的缺點錯誤,但你們說的這一條,搞大國沙文主義,而且是罪行的,沒有!”

在停戰以後的前沿陣地

朝鮮停戰簽字,本來應該更早一點,因為美帝國主義臨時變卦,使得一次預定的簽字儀式沒有如期舉行。

那次,黨中央派了幾個保衛幹部來,專為彭總親赴板門店簽字時做警衛工作。事先,要和美方人員交涉會場的安全保障等問題,我也和他們一起到了板門店。

當一切都安排妥當的時候,簽字儀式卻一再延期。後來我們也就回平壤了。當我見到彭總時,他正在對幾個首長說:“我們決不退讓半步,敵人耍流氓,我們就給他的油臉上一巴掌,狠狠的一巴掌,叫他老實點!”

當晚,他就往指揮部趕。路上一句話都沒說,一個勁催司機:“快,快……”

到指揮部時,各兵團和一些軍的首長都在等候著。一連幾個白天黑夜,彭總不是開會,就是看地圖。我把飯盒遞在他手裏,他吃喝兩口又丟下來,跑到地圖前去看去想。後來我才知道,彭總那時正在組織一次大規模的反擊戰,準備給談判桌上一再耍滑頭的敵人以嚴厲的教訓。

戰鬥打響後,一連幾個晝夜,他吃得少、睡得少,眼盯著地圖,手握著電話,他的眼睛熬紅了,嗓子也嘶啞了。我不時地聽他罵罵咧咧的:“媽的,大便不出來,光流血!”我到他便過的地方一看,可不,一大攤血!我連忙把醫生找來。醫生要給他治,他說:“現在哪有時間,吃點瀉藥吧!”瀉藥吃下去後,他無論坐著、走動,都顯得不方便,有時疼得直咬牙!但前線不斷傳來的戰果使他高興得大揮兩臂,大聲叫著:“好!好!”

這次反擊戰的勝利,使美帝國主義終於坐下來簽訂了停戰協定。

協議生效的當天,彭總就驅車到了最前沿的陣地。那裏,剛剛激戰過的土地還在發燙,泥土石頭都燒成了黑顏色,樹木隻留下一個炭樁,一棵草都見不到了。

他步行著走了很遠,在一個堆放烈士遺體的山頭上,他看到一些同誌正在清查、登記烈士的名字,便問:“都能記下來嗎?”

一個同誌回答:“很困難。”

他說:“不要怕麻煩。必要時把他們所在連隊的同誌找來,要想方設法把他們的名字都記下來!”

然後,彭總來到準備掩埋烈士的地方,脫下了自己的軍帽,默默地肅立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