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了,看見了,看見唱歌的女孩子們了。可是——她們都穿著白色的衣裙,像書裏麵的公主一樣。是蒲公英精靈嗎?

正當小芽愣神的時候,一個女孩向她走來。小芽仔細辨認著,她不就是那個和她捉迷藏、跳格子、挑花線的女孩麼?不就是那個約她來吃風糖的女孩麼?小芽咧開嘴笑了。可是,當小芽把手從自己的頭頂平平地移過去,它卻落在了女孩衣裙的第一粒紐扣上。

“蒲公英精靈長這麼高啦?”小芽大聲嚷嚷著。女孩隻是淺淺一笑。

“來看我們做風糖啊。”她拉著小芽的手,向歌聲跑去。

草地上散落著無數裝滿風的瓶子,閃耀著彩色的光。白裙子的女孩們三五成群地在一起,她們把草葉做成星星形狀的小草圈,穿成一條條長長的草圈鏈。然後,她們唱著歌跳著舞,把海洋上的風、池塘邊的風、麥田裏的風、橘園裏的風……許許多多來自遠方的風,倒在一個個小草圈裏。喏,就像我們做水果布丁一樣。

現在,彩色的風糖就鑲嵌在草圈鏈上了。不過,它們還是柔軟的糖。女孩們揮舞著手中的草圈鏈,讓秋天的陽光暖暖照耀著。她們飛揚的衣裙,像天空裏舒展的雲朵。她們唱著:

“飛呀飛呀,

藍色的糖啊,綠色的糖,

我的家在遠方。

飛呀飛呀,

金色的糖啊,橙色的糖,

我的家在天涯。

……”

小芽也在她們中間,跳著,唱著,笑著,好像她也是原野上的蒲公英精靈。小芽幸福地眯著眼睛,她看見,在紛紛揚揚的陽光裏,在最清澈的歌聲裏,星星一樣的風糖漫天飛舞,然後,又一顆一顆乖乖地落在女孩們的手心裏。

手心裏的風糖,水晶一樣閃閃發光。小芽發現,裏麵還隱約閃現著一雙透明的翅膀呢。

“我要去鄉村的麥田,我吃金色的糖。”那個和小芽最親近的女孩說。

“我想去看大海,我吃藍色的糖。”

“我吃綠色的糖,我要在池塘邊和蓮花一起看星星。”

“灰色的糖味道一定很特別吧,我想去城市,聽那裏的孩子彈琴。”

……

女孩們你一言我一語,樂嗬嗬地收集著自己最愛的風糖。

“吃了風糖就可以去想去的地方麼?”小芽驚奇地問。

“是啊,吃了風糖,長出翅膀,就會沿著喜歡的方向飛翔……”一個蒲公英精靈說。

“我們還會在那裏安家呢。”另一個得意地說。

去喜歡的地方?海邊我喜歡,大山我喜歡,鄉村我喜歡……隻要是沒有寫字沒有算術沒有繡花沒有嘮叨的地方我都喜歡,小芽想著。那麼,如果每種風糖都吃一顆,是不是就可以想到哪裏就到哪裏呢?一想到這裏,小芽的心又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吃完每一種風糖的小芽,心滿意足地等待著奇跡的降臨。而蒲公英精靈們已經開始她們各自的旅程,在小芽還來不及驚訝的瞬間,她們就變成了小小的潔白的精靈,張開翅膀,沿著風的彩色軌道,向遠方飛去。

有一個小小的精靈,落在小芽的手上,她似乎有點兒舍不得離開呢。小芽嘟囔著:“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和我挑過花線跳過皮筋的那一個吧?去吧,去你喜歡的金色麥田,有很多陽光的麥田。不過,以後的春天,你要記得回來看我哦。”小小的精靈忽上忽下,在小芽周圍輕盈地飛,終於也慢慢地飛遠了。

其實,小芽還想說:“我吃風糖啦,等我長出翅膀,想往哪兒飛就往哪兒飛,那時候,一定先去麥田看你。”小芽不說,小芽想給她一個小小的驚喜。

四周已經是淡淡的暮色了,小芽還是沒有長出翅膀。我本來不是蒲公英精靈,我的翅膀可以去所有的地方,時間當然要久一些。小芽很篤定地躺在草地上,一邊靜靜地猜想,一邊回想著風糖的滋味——真的像風一樣,轉瞬間在嘴裏融化了,不過,那些大海的味道、青山的味道、蓮塘的味道……就一直一直飄到了心裏麵,變成了遠方的味道。

晚風很輕,夕陽很美。在寧靜的黃昏裏,小芽很安心地睡著了。她夢見自己像畫中的天使一樣,迎著風,張開潔白輕盈的翅膀,飛過藍色的海洋,飛過城市和村莊,飛過青色的遠山和寬闊的河流……小芽在夢裏咯咯笑出了聲。

可是,當小芽懵懵懂懂地醒來,她驚訝地發現——手腳像被什麼束縛住了,一動都不能動——她變成了一株長在大地上的蒲公英!

小芽慌了:我吃了每一種風糖,是不是太貪心了呢?是不是隻可以有一個飛翔的方向呢?現在,是不是永遠也回不了家了呢?小芽的心和天色一起,越來越暗。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想回家,她想念奶奶和媽媽的嘮叨,想念爸爸吹胡子瞪眼的模樣,想念姐姐畫畫時恬靜的微笑,還想念院子裏的大樹,想念親愛的絨布兔子。這時候,小芽隻想有一顆風糖,飛向家中綠色庭院的風糖!

正當小芽萬分沮喪的時候,她忽然聽見,燈火明亮的遠方,傳來爸爸媽媽呼喚的聲音。小芽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了。她想像往常那樣清脆地應答,卻發不出一點點聲音。小芽又著急又難過,忍不住嘩嘩地落下淚來。眼淚流過絲綢一樣的花瓣,流過翠綠的葉子,流過纖細的花莖,一直流到腳下的泥土裏……

像被仙女的魔法棒輕輕一點,小芽忽然發現,眼淚流過的地方,正充盈著溫暖的氣息和生長的力量。然後,像初春的溪流慢慢蘇醒,像枝頭青蔥的嫩芽悄悄地萌發,小芽一點點地舒展開來,一點點地長高——小芽又變成那個活蹦亂跳的小姑娘了!

她邁開大步,向著燈火明亮的地方奔去。

風,在她的身旁呼嘯而過,像是一雙巨大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