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隨風去(1 / 2)

章含之曾經自嘲:“自己這輩子想幹的事一件沒做成,竟成了作家。我想,今後‘大紅門’之類的書我不寫了。沉浸過去,寫作對我而言太辛苦。那時,我有太多痛苦、遺憾、憤慨,希望寫出來讓大家了解喬冠華。如今,喬冠華已經去世二十年了,我對他的承諾已經完成,通過我的筆,人們已經了解他。而且時代變了,人們都有了自己的判斷。我們付出的熱情、走過的艱辛,人民會記住,曆史會記住的。”

寫過自己的丈夫喬冠華,寫過自己的父親章士釗,“接下來,我想寫寫我自己。”章含之說。

她認為,自己的一生如何走來,其實也是解放後第一代知識分子走過道路的縮影。但是,客觀地寫別人易,寫自己難。我們這個時代有其特殊性,一定要寫出對時代的反思,對自己的反思。“也許,接下來的寫作我不會考慮出版,而是作為曆史資料留下來。這是我們這代人的使命。”

有一天,章含之還告訴蕭關鴻,不想再繼續寫《跨過厚厚的大紅門》之類回憶了,“我的書裏始終沒有自己”。她開始構思“為自己而作”的英文自傳。她的寫作一直堅持到兩個月前,被醫生查出肺部纖維化。

被呼吸機束縛在病床上的章含之曾對前來看望的蕭關鴻說,想去換肺,即使成功率低也要換,“我不能忍受這樣的生活,我不能不繼續寫我的自傳。”據蕭關鴻披露:“有天,她告訴我想寫本真正的自傳,寫她自己的一生,這些大人物大事件都是她的背景,促使她動心的是一家外國大出版公司的約稿。我說,是啊,《跨過厚厚的大紅門》表麵看起來把她的人生故事串起來了,很完整,像本傳記。其實,那都是寫別人,寫主席,寫總理,寫老喬,寫父親,她隻是陪襯。這些年來,她給我講過那麼多精彩動人的故事,寫出來才是她真正的傳記。她說,《跨過厚厚的大紅門》,其實我沒有跨出去啊。大概我把這本自傳寫出來了,才算真正跨出去……”

章含之最後的十二年裏換過兩次腎,常年做腎透析。令人惋惜的是,章含之沒有完成自己曾高調宣布將用英文撰寫的自傳。她北外的同學推測,這可能與章含之的英文筆頭自畢業後不像口譯那樣一直得到高強度的鞏固和鍛煉,能夠十分流暢地運用有關。

在章含之的晚年,她曾經對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有過非常自省的剖析,她說,“真實地剖析是很難的。比如這麼多年,你以為你忠誠,可是你忠誠的(對象)是什麼?你的忠誠裏有多少盲目的成分?我是一九五七年就入黨的老黨員了,當年也似乎參與了國家的核心,政治局的會議也參加過,但是我真的弄明白過嗎?

“再回到我自己。我看到原來的大學同學出書帶博士,真的很羨慕。可是除了帶著傷痛的記憶,我得到了什麼?就連愛情,也是轉瞬即逝的悲劇……”

七十歲的章含之在話語中不無愁慘,說的卻是實話。

俱往矣!如歌如泣的歲月,如夢如醉的往昔。

二○○八年元月二十六日上午八時二十五分,中國著名外交家、紅色名媛章含之因肺部感染引起並發症,醫治無效,在北京朝陽醫院病逝,終年七十三歲。陪在她身邊的是洪晃和洪晃的愛人楊小平。

“媽媽走得很平靜,很安詳。”洪晃說。

洪晃介紹,章含之的病其實很痛苦,“但她再疼都忍著,不想讓人知道她難受,”洪晃說,“她不想讓人覺得自己留下的是一個病曆,她是一個非常非常堅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