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近十一點鍾時,貝什羅公證員腋下夾著皮包,朝薩拉紮先生家走去。他好像在沉思,其實他亂蓬蓬的濃眉下麵的那雙眼睛在非常認真地關注著大街上的情況。他很快就發現兩個像是在散步的人,在走了近百米左右,再一同轉過身來。這就說明:這是負責在檢察長房前值勤的警探。在會麵時,他們審視著公證員,並繼續他們的散步,同時還在交談著。貝什羅公證員走進了門廊,十分有禮貌地跟門房打了招呼,然後按響了大法官家的門鈴。隨身用人把他引進房裏,隨後雷蒙-魯維爾出現了,微笑著,態度十分和藹。他搶先握住公證員的手。“過分熱情了。”羅平在想。
“檢察長先生馬上就接待您。您無需等候。”
他把來訪客人帶到樊尚-薩拉紮的工作問。
“貝什羅公證員。”
然後他像一名審慎的秘書那樣,馬上退了出去。
“請進。”檢察長大聲說道,“請坐”。
“先提一個問題,”貝什羅公證員滿臉焦急地說,“您對名單上所列的人已經采取了某種行動了嗎?”
“沒有。我想等再見您一麵之後。”
公證員明顯地長舒了一口氣,在扶手椅裏放鬆了下來。
“您一切都好,這要感謝上帝。”檢察長接著說道,“我為您的方案所困擾。如果您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將永遠不能被原諒。”
他在寬大的寫字台後麵坐下,整理著文件夾,然後雙手握在一起,望著他的客人。
“那麼,把情況全都告訴我吧。”
他的臉變得十分嚴肅,就像是疲勞得僵住了,再也沒有了輕鬆活潑的微笑。隻有他的眼睛在迅速地轉動著,放射出好奇的光。貝什羅公證員開始了他的敘述,因為他不可能完全脫離現實,也因為他的愛開玩笑的習慣不時地占據上風,所以他不由自主地模仿了一些場麵,改變了嗓音,仿佛上演了一場充滿懊悔的滑稽戲,它突然使其他人感到無法抑製的好笑。結果這滑稽可笑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法官的臉舒展開了,他很開心。
“請原諒,”他說,“您敘述得很好!……您當時沒有害怕嗎?”
“噫,害怕了。但我更感到了可惱可憎。我自認為很靈活,卻栽在了一個不擇手段的人的手裏。他不停地奚落挖苦我。”
“那您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我是被一個小夥子救出來的……塞巴斯蒂安-格呂茲,他是這狼群中被引入歧途的老實人。他為我開了門,以報答我為他提供的幫助。塞巴斯蒂安-格呂茲,請記好這個名字,檢察長先生。當時機成熟時,應該赦免他。”
“那個女人,那個馬德萊娜-費雷爾,她給您留下的印象如何?”
“我不清楚。我不相信她會真心地跟‘爪子’在一起。或者,她是猶豫不決的。這是一個捉摸不透的人,所以我還得繼續觀察。”
“她是否會屈服於利益的誘惑呢?”
“有可能。她或者是另外的一個!正因為如此,我要把您的支票還給您。”
貝什羅公證員從他的錢夾中取出支票,把它交給檢察長,後者把它撕掉了。
“我在想,”公證員繼續說,“這份獎賞是否夠。”
“我也是這麼想的。獎賞無疑是很重要的。但是我們也不應該忽視這些人掌管著大量的錢財,就是他們偷盜來的所有東西。每一筆都是相當可觀的。所以我打算加倍:二十萬法郎……您看到了,如果我確實能鏟除掉這些社會渣滓,我對掏空家財是在所不惜的。可是這二十萬,也有個什麼說法,您想到了沒有?二十萬法郎和不受處罰!我們不要忘記肖米納爾和貝爾戎的例子。”
“但願如此!至於我提交給您的那份名單,當然要把它銷毀了。我們最好的機會失去了。不要害怕事實,檢察長先生。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重要的資料了。我還以為占了上風呢……”
“您曾經占了上風。”
“一點點!團夥已經放棄了它的巢穴,搬到另外地方去了……馬德萊娜-費雷爾始終在活動著,我們沒有任何實證的東西攻擊她,譬如使逮捕她合法化。至於塞巴斯蒂安,我不願意人們打擾他。他可能還對我有用。怎麼樣?我們還有什麼呢?隻有猜疑。應該在阿爾及爾進行調查,調查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的失蹤案。”
“那將太漫長了。”
“這不用您說。同時還應調查您的人員。”
“這已經開始了。”
檢察長玩了一會兒裁紙刀。他的思想深處好像在進行著痛苦的鬥爭,他的臉色也變得沮喪了。
“您的建議呢?”他最後說,“我怎麼來幫助您?要不要我讓人安排一個探長聽您調遣?或者我讓人保護您?”
“千萬不要。”貝什羅公證員大聲說,“我特別喜歡自由自在地行動。我現在的意願是想到鄉下去休息幾天。隻有在這樣僻靜的地方才能把事情想清楚。‘爪子’頭領的人品我還沒有調查清楚……在這個人的身上有某些奇怪的東西令我困惑不解……一種過分……我甚至可以說:一種輕度的精神失常。盡管他以一種炫耀強大的方式和精細的狡猾來補償某些暗中的失敗……”
“噫,噫!”檢察長打斷道,“您真的把這位維也納醫生的理論當真了。人們開始在巴黎談論它啦?”
“我並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但我十分滿意自己的本能,我的本能告訴我,我所麵對的是一個特殊類型的敵人。當我抓住他的邏輯推理時,它既不是您的,也不是我的,我就會前進一大步。”
“我祝願它。在我這一方,我給報社寫一份聲明,向讀者們宣稱懸賞已經達到二十萬法郎了,而且對於團夥內第一個站出來說話的任何成員不予懲罰的允諾是絕對兌現的。我昨天晚上還見到了瓦朗格雷院長。我得到了他的承諾……您馬上就走嗎?”
“差不多吧。但我還有一個重要的約會。”
“那好,祝您好運,公證員。我的祝願伴您同行。”
剛到下午,杜伊勒利花園周圍的人行道上便擁滿了人群。每個人都高興地呼吸著這遲來的春天的淡淡氣息。女人們已經穿上了她們的夏裝;男人們把他們的小圓帽換成了巴拿馬草帽或者是扁平的狹邊草帽。不時地還看到一些穿製服的人。出租馬車、出租汽車和小旅行車的不停的轟響聲,木展的嗒嗒聲,間或夾雜著一兩下鞭子聲,所有這些都表現出節日的氣氛。在人行道的對麵,玻璃櫥窗在向貪婪的過客們展示巴黎的成千上萬的物品,它們把首都的名聲已經帶到了很遠的地方。
但是,人們也會發現一位老先生,他對那些引起眾多好奇者觀望的誘人商店沒有一點興趣。他在低著頭趕路。在他的背後,他的雙手在玩弄著一根烏鴉喙狀飾頭的手杖。他著黑裝。在他的燕尾服的領子上,有幾點頭皮屑,在袖子上,有不經意地擦上的粉筆印。這顯然是一位正在沉思的老教授。飾在領子上的紫色綬帶也證實了這一假設,此外還有其他的標誌細節,特別是絛子吊著的眼鏡,在他的鼻子上顫抖著,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此外,他的嘴巴還在哈噥著,好像這位奇特的人物正在主持一個氣氛熱烈的學術會議。如果我們驚訝的觀察者走近他,並俯到這位尊貴的大學教授的肩上去時,他就會聽到並不會令他吃驚的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