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
他摘下眼鏡,它妨礙了他,眼睛直盯著年輕女人的眼睛看著。
“我沒有聽錯吧?”
馬德萊娜站起身來,改變了聲音說:
“謝謝您的茶……不,求您了,別起身!”
他又抓住了她的手。
“這不是一次永別,對吧?我們還要再見麵的吧?”
她掙脫了手,微笑著表示了一下便走了。
“見鬼!”羅平在想,“我在做夢,還是什麼?平常都是我來發表宏篇大論的。你們看到這一幕了吧?聲調、帶感情的樣子,完全齊備。而我,緊閉著嘴巴,我在聽著,心裏還在怦怦跳著。因為在當時,我已經被擊垮了……這是對著太陽神經叢的一擊。趴下吧,好羅平……再一次當叛徒吧。啊!你需要情感。那好呀,你享用吧。她愛你。這不是假裝的,我看得出來。請來一杯白蘭地。”
他很受感動,又很氣悶,心裏亂得很。他感到指責別人的一種愉悅就像是一次失敗的行動。女招待給他送上所要的白蘭地,他在她吃驚的目光下一口把它幹了下去。
“您不用不舒服,我的孩子。”他以慈父般的口吻說,“我在慶賀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請您收下小錢吧。”
他走了出來,望著藍天,感到十分幸福。他把手杖轉得像風車一樣。
“現在,到納賽爾塔去!……或者幹脆去埃佩農。我來了,塞巴斯蒂安。請準備餐具吧!”
汽車輕快地前進著。樹林以每小時六十公裏的速度向後移去。羅平觀察著岔路,生怕驀然間冒出幾輛小推車來,同時還在認真地整理、回憶著這些情況。在短暫的激奮過後,他現在又冷靜下來,問題又一個個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馬德萊娜-費雷爾決不是那種受情感支配的女人。那麼她為什麼要逼迫他放棄這一戰場呢?……如果是在執行命令呢?……如果是“爪子”的頭領,想騰出手來幹別的事,在利用她呢?……羅平無法排除這種想法,即他的敵人已經知道了這次朗佩爾梅耶的約會,而預先製訂了方案。他聽到了,在他的腦海裏,奇異的警鍾在敲響,它常常使他保持警惕,來反對危害,它那淺顯的道理告訴他這樣做是無益的。而常常是經驗告訴他,他的道理是錯誤的。所以,他越是臨近埃佩農,他的踏在油門上的腳也就越顯沉重,一種模糊的恐懼感從他的心底升起。決不會的!塞巴斯蒂安說過,他去隱蔽的地方是沒有人知道的。可是他又怎麼知道,他們可以跟蹤他,也早就發覺了這幢房子……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坐落在鄉間……
現在羅平在加速。“媽的!”他想,“他們把我牽製在一邊,他們跟我押小賭,待機押大的,他們用甜言蜜語解除了我的武裝,而另一麵,他們卻對塞巴斯蒂安下手了。在他蒙受了‘爪子’的侮辱之後,我根本就不該把他一個人留下。也許我這樣擔心是錯誤的,可是如果他有什麼不測的話,我將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他在埃佩農的寬闊的岔路口剛一減速,便引起了人們的亂竄、喊叫和咒罵。現在,整個鎮子都亂了、散了。又過了幾間房子,視野也越來越開闊了,其間有菜園子,還有奶牛正在上麵吃草的一塊塊草場。他終於看到了碩大的栗樹,它遮住了一部分像是農場的,用白灰粉刷過的白牆。他踩了刹車,拐進院子,然後熄掉馬達,走下車來。房子裏沒有一絲動靜。
“喂,喂!”他喊道,“是我!”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太安靜了。母雞們圍在車庫旁,安閑地啄著食。太陽下曬著被單。羅平用拳頭敲著門。
“喂!塞巴斯蒂安。”
沒聽到任何聲音,他扭動了門把手,打開了門,幾步走進屋裏。裏麵座鍾的鍾擺在一晃一晃地閃動著。突然,它停了下來。一位老婦人的屍體躺在長桌旁,桌上的飯尚未動用過。這是塞巴斯蒂安的祖母。她被狠狠地刺中了,死了,咽了氣。這一次,他們並沒覺得有必要在她的屍體上放下表明“爪子”身份的卡片。她,這個可憐的老婦人,隻不過是個不被重視的犧牲品。
羅平穿過房間,走進散發出蠟味的隔壁房問。在床的上方,有一根曬幹了的樹枝支撐著一個帶耶穌像的十字架,還有一個大胡子男人的照片,他的製服上掛著隊長的勳章。羅平退了出來,他重複著:“這是我的過錯。我根本就不應該……這是我的過錯。我真的沒一點用。”
樓上沒有人,閣樓裏也沒有人。羅平又下了樓,走到院子後麵的菜園子裏。他突然發現:在圍著這塊地皮的籬笆上有一個缺口。樹枝扭彎了,折斷了。另一邊,高高的草也倒了下去,好像有人從上麵拖過某些沉重的東西。團夥中的人來過,然後從菜園子走的。而且還帶走了塞巴斯蒂安。他們肯定出其不意地把他打昏了,但又要保住他不殺死他,保存著他肯定是為了讓他受一受挖空心思想出的刑罰。他背叛了。他放走了一個叛徒。顯然,這太過分了。
羅平,像一位知道把握時機的獵人,仔細觀察著這次行動留在現場的痕跡:一滴油點子,在通往籬笆後麵的泥路上,這表明曾有汽車來過。再遠一點的地方,車輪印印在了車轍底上。這條小路距大路有幾百米遠。入侵者已經遠去了!所以,當他在朗佩爾梅耶快活的時候,團夥殺害了老婦人,劫走了塞巴斯蒂安。
他十分惱火地轉了回來。他的預感並沒有欺騙他。敵人用馬德萊娜在與他陰謀地周旋著。他的計劃無情地進行著。擄走塞巴斯蒂安,用小火把他整死,為了向所有的人證明,被別人提供的獎金所腐蝕是絕無好下場的。然後再來跟他羅平清算。陷階已經準備好了,在某一個地方……
他又走進客廳,跪到屍體旁,把死者的眼睛合上。一種奇特的情感使他喉嚨發緊。他想起了維克圖瓦爾,他的老奶媽,想到了雷蒙德-德-聖韋朗,想到了那一凶險之夜,他結束了他所有的生存的理智。現在,這糾纏人的可怕幻象又出現了。
“我要救出塞巴斯蒂安。”他低聲說,“我喜歡他。我許諾了,祖母。”
他站起身來,一動不動地呆了一會兒。他還從未遇到過這麼絕望的情況。受著一個不露麵的敵人的來自各方的威脅,他沒有任何一個好的辦法來解決它。將此事交給警署,交到加尼瑪爾的手下?絕不行!這是一個尊嚴問題。首先他不可能不跟檢察長爭吵起來,而他也無意承認自己的新的失敗。不,應該是自身引出火花,燃起光明。他認真地把門關上,回到汽車旁。沒有必要行動,就像一隻呆在短頸的大口瓶裏嗡嗡叫著的蒼蠅那樣。他此時想起了一句英國諺語:“當需要快的時候,千萬別匆忙。”
“堅持住,塞巴斯蒂安。”他開始說,“二十四小時!我隻要求你二十四小時!眼下我還沒弄清楚!我也一樣,我可能也有欠缺,但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向你保證,一切都會過去的。”
在夜幕降臨時,他在自己家門前停下車。一刻鍾過後,他躺到了床上,雙手交插在脖子後麵,他試著把這錯綜複雜的事情拚湊起來。他還是不知道如何擺放馬德萊娜,但是他開始相信,獲得成功的唯一希望是在雷蒙-魯維爾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