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張良計,沒有進城,駐軍灞上。第二天就令秦王子嬰前來投降。
子嬰接到劉邦的通令後,還召集了個禦前會議。可是麵前的上百個大臣沒一個說話的。原因很簡單,他們大都是順著趙高的梯子爬上來的,幾乎全是無能的庸才,他們是連句硬話也說不出來的。
要是蒙氏兄弟還在,那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話又說回來,要是秦始皇那批文武還站在朝堂裏,劉邦也絕打不到成陽來!
見沒人吭聲,子嬰隻好說:“你們既然沒人說話,那就投降吧……”說著他哭了。
子嬰的哭,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命運,而是為了這個大秦朝。先祖統一天下,四海諸侯莫不欽服。可是才過了僅僅15年就土崩瓦解了,何其速也!更讓子嬰不情願的是這個朝廷竟敗亡在他的手裏!
這真是上天出人意料的捉弄!
子嬰望望階下,說:“明天,寡人就按沛公所示,前往灞上投降……可是我朝提出些什麼條件呢?”
下麵還是沒有人說話。
又等了一會兒,子嬰說道:“寡人隻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求沛公不要虐殺我鹹陽的子民……”
說完,子嬰就扔下他的臣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後宮,子嬰把剛才約見群臣的經過說了一遍,一家人抱頭痛哭。
子嬰說:“事到如今,我還活什麼,死了算了!”
居萌說:“死倒容易,咱全家誰也不怕死。可是鹹陽人怎麼辦?”
“夫人,你看怎麼樣好?”
“明日出城投降。”她說,“向沛公給鹹陽人求個生路,也不枉你為王一場!我聽說沛公是個仁義君子,他也許會答應的……”
兒子贏序說:“我看,咱們不能引頸受戮,外麵的廣大土地還是大秦的,巴蜀地帶幾乎沒有敵人的蹤跡,咱們應當到那裏去!”
聽了兒子的話,子嬰一愣,眼睛裏灼灼放光,但隨即又頹喪下來。他搖搖頭說:“你還嫌老百姓沒受夠刀兵之苦嗎?讓這喧囂的天下平靜下來吧!”
兒子沒有再說話,他跪下給父母磕了三個頭,就起身走出門去了。
父母隻是看著他,卻誰也沒有叫住他。
在一旁的韓征和韓可一直沒有說話,見大公子走了,也跪下給男女主人磕了頭,不聲不響地走了。
房裏隻剩下夫婦兩個,他們又相擁著哭泣。
“居萌,你還想著從濰河邊那小村子,跟我和老爹出來時的情形嗎?”
“我怎麼會忘記呢?”
“還想著你和兩位老人家相別時,他們對你說的什麼?”
“我記得的……”居萌又哭起來。
“嗨,兩位老人見識高呀,他們那時就好像預感到這樣的結局……居萌,要是你願意,你就回齊魯去吧!”
“公子,我怎會那樣呢?既為君婦,就與君同生共死!”
這日一大早。秦王子嬰和他的妻子,還有幾個主要的大臣,坐了素車白馬到劉邦的駐軍地灞上去了。
到了劉邦的營帳門外,軍士通報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中軍出來,問道:“帶著玉璽印信沒有?”
子嬰說:“帶著。”就把沉重的玉璽和一應印信交給了中軍。
中軍進了帳,又過了好一會兒,中軍出來,手裏拿著幾條白色的絹條子,打了個結,套在子嬰和居萌的脖頸上,像牽狗似地牽進劉邦的大帳。
子嬰知道這是從古代留下來的投降儀式,雖然隻是做做樣子,可是他和居萌都感到極大的侮辱,激動得透不過氣來。
“跪下!”中軍命令。
子嬰和妻子跪了。
居萌終究是女人,又忍不住抽泣起來。
這時上麵有人叫道:“下跪的是什麼人?”
他們又不是不知,這樣問,不過是一種威脅罷了。
另一個聲音問:“沛公問你們話呢,為什麼不答?”
子嬰答道:“亡秦嗣君子嬰……”
“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子嬰抬起頭來。他看見在上麵的大長桌案後麵坐著六七個人。中間一個人闊麵大耳,暴眼虯須,一臉流氓氣,那大概就是劉邦了。
劉邦一旁的一位紅臉的神情威猛的將軍說:“你們看,子嬰算個啥哩,瘦得幹雞似的,我一把就把他給攥死了!”
劉邦另一旁的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說:“樊將軍,說話……得文雅點。”
原來那就是劉邦下手的猛將樊噲,他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我是說實話,秦始皇死,上來了個胡亥,胡亥死又上來了個子嬰,真是老雕生夜貓子,一代不如一代……”
劉邦哈哈大笑,笑過,問兩旁的人:“怎麼處置他們呢?”
樊噲搶著說:“殺了算了!”
“子房呢,你看……”劉邦又對書生回過頭來。
子嬰想,那書生就是張良了。那人看起來雖柔弱文雅,卻胸中囊括著千山萬壑,是劉邦的主心骨。
張子房卻搖搖頭,小聲地在劉邦耳邊說了幾句。
劉邦咳嗽一聲,擺出一副正經麵孔,說話了:“楚懷王遣老子先進鹹陽,是因老子寬宏仁義,現在人家子嬰和他老婆已經把他們的傳國玉璽交出來了,跪在咱們麵前投降了,再殺人家還行?”
“那怎麼辦呢?”幾個人問道。
“把他們關到鹹陽的大獄中,以後再說吧!”
子嬰和他的妻子被中軍領出大帳。劉邦用淫邪的眼睛瞄著居萌說:“你們看,那個女人倒有幾分姿色,身材呀模樣呀都不錯,看得我下半截熱乎乎的,哈哈哈哈……子房又朝我瞪眼了!”
紅臉的樊噲說:“嘿,那阿房宮裏有成千上萬的女人呢,沛公自己揀去吧,要那半老婆子幹嗎!”
大帳裏騰起一片肆意地笑聲。
子嬰被收進獄中。居萌卻趁押送的人疏忽,在獄門前的廊柱上一頭碰死了。她要是早一點死就好了,免得在劉邦的大帳中受那些羞辱。
隔了一天,劉邦就率領他的軍隊進入了鹹陽城。劉邦和他的軍隊沒見過這樣規模宏大,建造豪奢的城市,把眼睛都看直了。鹹陽的百姓受夠了秦朝的苛政峻法,早就盼著改朝換代。他們又聽說劉邦的軍隊行仁施義,所到之處秋毫無犯,是真正的王者之師。因此他們簞食壺漿地跑出家門,歡迎去了。
可是他們看到的是一支沒頭沒尾,成千上萬,衣裝不整,叫花子一樣的隊伍。叫這樣的軍隊打垮了,真使人感到晦氣!
劉邦樂不可支,來不及享受百姓歡迎的愉悅,就猴子似地急急忙忙地跑進鹹陽宮,一屁股坐到禦座上不起來了。
他對張良說:“子房,世上大概沒有比當皇帝更快活的了!”
張良說:“主公隻要再努力一把,就穩拿把抓地當成皇帝了!”
“現在還不行嗎?”
“現在還不行,項羽的大軍正往這裏開來呢!”
“我就坐在這裏不走,看他怎麼辦!”
“主公,”張良鄭重地說,“雖然懷王有約先進鹹陽者為王,可是上將軍項羽不是個受約束的人,我們還要做些應變的準備!”
“你就讓我過一回癮吧……”劉邦像小孩子般地耍賴。
“好,主公可以坐一會兒,坐久了可要耽誤大事的呀!”
“是,是。”劉邦不情願地從禦座上出溜下來,“你看,蕭何呢,他還沒來呢?怎麼商量呀?還應該叫誰出席,子房你去找吧。”
劉邦又想回到禦座上,卻被張良拉住。
“主公,我想請……仍然還軍灞上。”
“為什麼……那樣?”
劉邦願意虛心聽從張良、蕭何等謀士的話,是他的最大優點。他就是依仗著這一點才得了天下的。
“蕭何幹嗎去了呢?”劉邦問。
有人回答說:“蕭軍師到秦宮去收集重要文書去了!”
“好好,他真是個有心人。一有空就搜羅那些破爛東西,有用嗎?”劉邦想了想,又對張良說:“你要我仍還軍灞上,我就聽你的。秦宮的所有府藏,全部封存。現在最要緊的幹什麼呢?”
張良說:“沒有比民心更要緊的,我把鹹陽的民眾領袖人物召集起來了,主公就給他們說幾句話吧。”
“子房,你說還不行嗎?我拙嘴笨腮的……”
“主公,誰也代替不了您呀!”
“好,我說……那我說什麼呢?”
張良說:“還是要講約法三章!”
“嗨,重複了多少次了!好話重三遍,狗也不屑聽!”
“主公,百姓受盡秦朝暴虐之苦,他們就愛聽這個,您說一千遍,一萬遍,他們也不嫌煩!”
張良算是把百姓的心理琢磨透了。
劉邦對鹹陽的父老、領袖人物們說:“……天下百姓在秦朝的統治下,過的苦日子太久了,真不知流了多少血和淚!我現在向你們宣布,秦朝的那些苛政嚴刑全部地廢除了,一條也不要!那麼我們怎麼辦呢?我給你們約法三章,今後咱們就按約法三章辦事。一、殺人者死;二、糟蹋老百姓者判罪;三、偷盜者判罪!這,你們不用怕了吧?各人回家過安穩日子去吧!”
劉邦這一講,真是說到老百姓心坎兒裏去了,他們圍著劉邦嚷叫著說:
“沛公不要走了!”
“沛公,你就給咱們老百姓做主吧!”
“沛公萬歲!”
說實在的,劉邦還真不想走了,可是張良在一旁給他擠眼睛,沒法兒,他就對老百姓說:“鄉親們,我和楚懷王有約,等諸侯都來了以後,就商量出好辦法來了!一切請你們放心,有你們的好日子過!”
劉邦軍出了鹹陽,仍駐軍灞上。可是老百姓不泄火,仍然抬著豬羊,籠著雞鴨給他們送……他們惟恐劉邦當不上秦王走了。
沒過多久,項羽挾著風雷來了,他可不像劉邦對百姓那麼客氣。他帶兵撲進鹹陽城,從監獄裏拉出子嬰,二話沒說,就給他把頭割了。又火燒阿房宮,被風一吹,整個鹹陽都著火了,大火一直燒了三個月還沒熄,劉邦也隻好被逼撤離。
至此,秦朝算是徹底地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