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春去夏來,我仍未能鼓起足夠的勇氣吐露自己的心事。痛苦和幸福一樣,是藏不住的。麗貝卡的形象已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之中。我忍不住地想她,而一想起她,腦海的寧靜再也找不到了。我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一種外來的力量主宰了,天天心事重重,茶飯不思。要不要當麵告訴麗貝卡呢?她知道我的心思嗎?我很想回到威廉斯堡,向她求婚,聽候對自己的判決,不能再懸而不決了。我忍不住給好朋友佩奇寫信吐露隱衷,請求佩奇給出出主意,是就這樣傻待在沙德威爾呢,還是應當去威廉斯堡找麗貝卡,向她“表示點什麼”?我自己認為應當去找麗貝卡,不能再這樣牽腸掛肚地持續下去了,我得接受她的審判。如果我得到的將是失望,那麼,我越早知道,我的生命中就將有越長的時間來克服這種折磨……如果麗貝卡不接受我的愛,我永遠不再將它獻給別人。我可以最誠懇地向她祈求。但是理性又告訴自己,如果去了,希望落空了,將比以前感到十倍地沮喪。因此,初嚐愛果的我猶豫不定,進退維穀,並有一種凶多吉少的預感。

1763年7月我預見到有可能遭到麗貝卡拒絕時,又給佩奇寫了一封長信,我告訴佩奇:“我認為,上帝心目中的完美幸福,絕非是指他所創造的世界上的某一生物的命運而言。但是他賦予我們很大的力量,使我們去接近這種幸福,則是我一直堅信不移的。

“我們當中最幸運的一些人,在生命的旅程中,往往會遇到可能折磨我們的沉重的災禍和不幸。如何增強我們的意誌,使我們能經受住這種災禍和不幸的打擊,應當是我們生命中加以研究和努力做到的事情之一。要做到這一點,唯一的方法就是服從神的意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認為那是必然發生的。要考慮,由於我們憂心忡忡,我們不但無法在打擊降臨之前加以防止,反而有可能在打擊降臨之後增加它的力量。這樣的考慮,以及類似的其他考慮,有可能在某種程度上克服我們所遇到的各種困難。在這樣的生命重擔下,以能夠忍受的最大限度的耐心,堅持下來而不致氣餒。繼續抱虔誠而毫不動搖的服從態度,直到我們走到我們旅程的盡頭。到那時我們可以把我們的職責交給當初托付給我們的人的手中,並獲得在他看來與我們的功勞相當的報酬。親愛的佩奇,這就是凡考慮自己人生境況的人所使用的語言,這也是每個希望使人生境況在其所容許的範圍內盡量變得安適的人應該使用的語言。幾乎沒有什麼事情能完全妨礙他;任何事情都不會嚴重地妨礙他。

“再這樣下去,我就快死了。沒有別的原因,隻是我已厭倦生活。當我在給你寫這封信時,我已差不多失去知覺,盡管我還活著。”

然而佩奇的回信使我下定決心去找麗貝卡。佩奇對猶豫不定的我說,還有不少人追求麗貝卡。他建議我趕快去威廉斯堡,“立即想方設法去追求”。

朋友的忠告使我有些難於接受,卻又似乎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1763年10月,我終於回到了威廉斯堡。

一天晚上在威廉斯堡雷利酒店的阿波羅廳舉行了一次舞會,經過精心策劃,我打定主意要鼓起勇氣利用這次機會向麗貝卡求愛。我穿上最華貴的衣服,思想上對將會遇到的情況做好了種種準備。但一見到麗貝卡,預先構思好的台詞卻一句也記不得了,我張口結舌,顛三倒四,不知所雲。

第二天,我情緒極為低落,我找到佩奇,對他說:“昨晚我同麗貝卡在阿波羅廳跳舞,本以為會玩得很痛快,沒想到第二天我會變得這麼可憐!當時想竭盡全力,而所能做到的一切,便是說出幾句支離破碎的話,說得語無倫次,斷斷續續,連不出成句的話語,而且半天也接不上氣,我這次少見的窘境真是太明顯了。”而麗貝卡在整個過程沒有說一句使我能夠擺脫尷尬局麵的話,沒有以任何方式表明她理解我的目的。我開始懷疑麗貝卡對我持有什麼樣的感情。

佩奇極力勸我再去找麗貝卡一次,但我認為再去已不可能有什麼用了。直到又過了好幾個月,我才得到另一次表白自己的機會。這次我完美地表達了求婚的意圖,我非常明確地陳述了自己的理由,甚至是太具明確的目的性而且太注意邏輯性了,因此沒有給自己留下一點回旋的餘地,剩下的隻能是由她來做出決定。

真是一個少見的求愛者,我自己批判自己。我雖然像年輕人應有的那樣狂熱地愛著對方,但又過於尊重所鍾情的人的意誌,以致不去設法以十分頻繁的約會和十分熱情的請求來打動她的心。這次麗貝卡聚精會神地聽著,但絲毫沒有表示我的話說服了她並贏得了她的心。數周後,我這位局促不安的求婚者間接地聽到了她的答複:她已決定同安布勒先生結婚……更加可笑的是,我那幸福的情敵仿佛是對我的單戀一無所知,竟然邀請我在婚禮上充當男儐相。對初戀的嘲諷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