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各種不利的現實情況,孫武和伍子胥終於統率吳軍撤離郢都,取道回國。這無疑是孫武奮鬥生涯中的一個挫折,可是他並沒有因此意誌消沉,喪失信心,而是繼續為吳國的強盛不懈努力。

這時,楚國雖然憑借秦國的外援僥幸複國,可是畢竟元氣大傷,在短時間內無法對吳國構成重大的威脅了。擺在吳國君臣麵前新的議題是,如何根據變化了的形勢,製定新的戰略進攻方針,達到爭霸天下的目標。

吳國要謀求進一步的發展,就要分清主次,循序漸進,就必須在南、北兩個方向上做出選擇,以避免兩線作戰,陷入戰略上的被動。那麼,是先南下征服越人,還是先北上與齊、晉爭鋒?這就成了吳國君臣爭論的焦點。

伍子胥是最堅定的主張南進派。他認為,齊、魯等國對吳國來說,不過是“疥癬”之疾,“夫齊、魯譬諸疾,疥癬也,豈能涉江、淮而與我爭此地哉……破齊,譬猶石田,無所用之”(《國語·吳語》),何足畏懼,反對吳國首先用兵北方。反之,越國則是楚的盟國,長期以來同吳國視若水火,兵鋒咄咄,有亡吳之心,實乃吳國的心腹大患。吳國隻有先徹底打垮越國,才能國基有固,霸業有成。

由於史料的闕如,孫武在這場戰略決策過程中的言行已無法得知了。然而我們可以肯定地推論孫武和伍子胥一樣,也是堅定的南進派人物。這是因為,第一,孫武是齊國人,對故土的感情,使他很難忍心指揮吳軍攻伐自己的父母之邦。背吳不忠,攻齊不義,從私人角度出發,較好的選擇自然隻有向南征服越國一途。第二,從戰略全局考慮,孫武也必然讚同伍子胥的觀點:首先攻伐越國,再及其他。孫武同樣認為,越國是除楚國之外的吳國的主要敵人,是他一直計劃征服的對象。我們做這樣的推測是有依據的。現存的《孫子兵法》中就流露出這方麵的蛛絲馬跡。在書中,孫武多處以越國為假想敵,用以闡明自己的戰略原則,就是明顯的證據。由此可見,在破楚之後的吳國戰略主攻方向決策的過程中,孫武當然站在伍子胥的一邊,力主南伐越國,戰而勝之。

和孫武、伍子胥相反,闔閭及其後來的繼任者夫差實際上是北上派。他們見自己已把西麵的強楚打得落花流水,便有點得意忘形,滋生了引兵中原,北上與齊、晉等大國一爭雌雄的“豪情壯誌”。然而隻是由於越國近在咫尺,並不時騷擾進犯,唯恐其乘虛襲吳,變生肘下,後院起火,才不得已采納了伍子胥的戰略方針,先將主要矛頭指向越國。可是,雙方戰略方針上的內在分歧並沒有真正化解,而僅僅是暫時掩蓋起來,在一定的條件下,這種矛盾遲早要激化的。這就是日後導致伍子胥被迫自刎身亡悲劇的主要根源。

受時局條件的限製,吳國君臣在戰略主攻方向的選擇問題上暫時達成了一致。以此為基礎,而展開了長時間的吳越戰爭。

除了小規模的武裝衝突之外,自公元前506年至公元前496年這近10年的時間內,吳國“南服越人”戰略的實施,主要表現為戰前的準備活動。吳國先後築“武城”、“二城”,以加強自身的防禦,同時訓練軍隊,改良裝備,以增強實力。孫武作為吳國的將軍,當參與了這方麵的籌劃和實施。

可是闔閭自破楚之後,功成名就,威震四方,他不覺間便洋洋自得,漸漸滋長了一種貪求安逸享樂的思想。據《吳越春秋》卷二記載,他立夫差為太子,“使太子夫差屯兵守楚”,自己卻“治宮室,立射台”,建“華池”,造“長樂”之宮,並“於城外治姑蘇之台”以供遊樂。另據《越絕書》卷二記載,闔閭為了遊玩姑蘇台,觀賞太湖,還在胥門外修築了“九曲路”,在城外“置美人離城”,又四處建造“冰室”以貯藏珍饈佳肴享用。這與那個繼位之初“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壇,器不彤鏤,宮室不觀,舟車不飾”(《左傳》)的闔閭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了。這正應了古人那句話“靡不有初,鮮克有終”。這種狀況無疑對於吳國對越國即將展開的軍事鬥爭十分不利。埋下了吳軍在槜李之戰中慘敗的引子。正所謂“驕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吳越春秋·闔閭內傳》)。孫武對闔閭的所作所為憂心忡忡,但也無計可施,隻好在一旁幹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