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伍子胥的死是夫差在戰略謀劃上剛愎自用、一意孤行、不容異說,在用人上信讒疑忠的必然結果。作為兩朝元老,伍子胥功勳卓著,在吳國享有極高的威望。他的死,給吳國的臣吏們造成極大的震動,使得他們人人自危,眾口皆緘。這表明夫差已經完全蛻變為一位暴君,也意味著吳國的前途一片黑暗,不可能再出現轉機。
孫武清醒地看清了這一點。伍子胥的悲慘遭遇使他感到心寒意灰,夫差的行徑讓他感到絕望,他了解自己的處境,也明白吳國的前景,他不願重蹈摯友伍子胥的覆轍,更不願意替夫差這樣的昏庸之君殉葬。於是對他來說,便隻剩下了一種選擇,這就是見機而作,功成身退,飄然高隱,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回顧總結這些年來自己的軍事實踐,對自己的兵法進行修改、補充、完善,以終餘年。
以孫武的智慧,作出這樣的選擇是完全符合情理的,也是可以理解的。“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這是中國古代相當部分士人處世的基本態度,孫武也選擇了這條道路。不過,孫武的飄然高隱,畢竟標誌著他從此退出曆史舞台,他那曠世的軍事才華也就白白浪費了,未能給我們留下更多的精彩篇章,這不能不說是孫武個人的遺憾,也是我們民族的損失。
孫武歸隱後的去向,由於史無明載,已成為一個永遠難以索解之謎。一般人的推測是,他依舊留在吳國,隱居鄉間修訂其兵法著作,直至默默去世。死後也葬於吳都郊外。《越絕書·記吳地傳》載:“巫門外大塚,吳王客,齊孫武塚也,去縣十裏。善為兵法。”這似乎可以作為一個引證,然而這終究是一個推測罷了。孫武的歸宿或許可能是另外一種情況,即他因懷念桑梓故土而輾轉返回齊國隱居。從其後人孫臏“生於阿、鄄之間”等情況來看,這種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的。再有一種可能就是孫武也被吳王夫差所殺。《漢書·刑法誌》稱:“孫、吳、商、白之徒,皆身誅戮於前,而功滅亡於後。”顏師古注“誅戮”的人名雲:“孫武、孫臏、吳起、商鞅、白起也。”唐李筌《太白陰經·善師篇》也承其說,謂“孫、吳、韓、白之徒,皆身被刑戮,子孫不傳於嗣”。此說把孫武與吳起、商鞅、韓非、白起並列在一起,可知他晚年的景況不是很好。在伍子胥被殺以後,孫武可能因為他與伍子胥的關係非常密切而受到牽連。不過此說出自《漢書·刑法誌》,而《史記》等比它較早的史籍並無此記載,這個說法一般說來不足為信。在沒有確切的史料佐證的情況下,我們綜合判斷孫武最終是飄隱山林,無疾而終,當是更令人信服。
歸隱後的孫武有可能活到親眼見到吳國滅亡的這一天。
公元前482年夏,吳王夫差親自率領吳軍主力,一路北上2000餘裏,來到宋、衛、鄭、晉四國交界處的黃池(今河南封丘縣南)與周王室的單平公、晉定公、魯哀公等會盟。夫差意欲以軍隊為後盾在會盟中和晉國爭奪霸主的地位,所以隻留下少數軍隊由太子友統領駐守姑蘇城。
含辱忍垢十餘載的越王勾踐探知夫差傾巢出動,僅留老弱病殘與太子友留守都城,他認為自己出頭之日終於來臨了。遂盡起精銳之師,兵分兩路,一路由範蠡率領狙擊可能自黃池回援的吳軍主力,一路由自己統率越軍主力從陸路乘虛襲擊吳都姑蘇。戰鬥伊始,吳軍雖然擊退了越軍的先頭部隊,取得了初戰的勝利,但是畢竟因兵力處於絕對劣勢,且戰鬥力明顯不強,在隨後的戰鬥中,太子友雖傾盡全力抵抗,無奈人少力薄,無力回天,連戰皆負,一敗塗地,終被越軍攻破都城。越軍焚毀了姑蘇台,奪走了專供夫差乘坐遊玩的大船,取得了襲擊吳之戰的重大勝利:“吳師敗,遂殺吳太子”,“入其郛,焚其姑蘇,徙其大舟。”(《國語·吳語》)
越軍攻破吳都的消息傳到黃池,夫差十分恐懼,為防止消息泄露,他一連殺了七個趕來報信的人,因為此時夫差和晉定公爭奪霸主地位已到了關鍵時刻。夫差認為吳應當在會盟中首先歃血,充當盟主,理由是“於周室,我為長”(《左傳·哀公十三年》),晉人則表示“於姬姓,我為伯”(同上),雙方一時僵持不下。闔閭為了滿足他那多年來問鼎霸主寶座的美夢,在後院失火的情勢下,如同民謠所說“死鴨子——嘴硬”,將其軍隊排成紅、白、黑三個方陣在晉定公麵前炫示武力,晉定公不知真假,遂不再與其爭強,勉強承認其“伯長”的地位。夫差撈得這個虛名之後,趕緊率軍隊回奔吳國,幾個月後,才於冬天回到了吳都。這時,都城失陷,太子戰死的消息已無法保密,軍心因此渙散,將士皆無鬥誌,加上長期遠征,往返奔波,吳軍已經人馬困乏,疲憊不堪,夫差見軍士無心戀戰,遂遣人與勾踐講和,勾踐和他的大臣們也認為消滅吳國的時機還不成熟,也就同意了夫差的請和。但是經此一戰,吳國的國力大減,吳越戰爭勝利的天平開始向越國這邊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