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番話,並不是說日本可以橫行無忌而不至於受世界的製裁……但今日決非其時;今日即有世界大戰起來,我們也決不能利用……我們可以斷言,現時幾個有實力的國家(國聯內的英、法,國聯外的美、俄)無不希望我們能做到對日問題有一個暫時的段落。上海的停戰是一個段落,今日華北的停戰又是一個段落。軍事做到一個段落即是使敵人的暴力暫時無用武之地。暴力無用武之地,然後敵人國內的和平勢力可以漸漸抬頭,而國外的正義製裁也可以有從容施展的機會。戰事延長,局勢擴大,則軍人的勢力可以無限的伸張,國中輿論決不敢與軍人背馳,而一切國際製裁也決不能發生絲毫的效力。
以上說我個人讚成保全華北的理由。
最後,我要說一句忠告此間軍政當局的話。此次停戰的談判,有何不可告人?何必這樣秘密?……所以我們要求當局隨時將談判的實際情形用負責的態度發表出來,使全國的人可以共同討論。政治家在國家吃緊的關頭雖然不必聽高調的輿論的指使,但輿論到底是政府的後盾,輿論調子之高正可以使政治家還價而不致太吃虧辱國:這是負責的政治家所不可不知的輦輳訛。
一九三三年七月三十一日晚,何澄從上海赴日本辦中日交涉。中午,由蘇州到上海,張大千在淘樂春為何澄餞行,同陪者還有書畫界的好友宣古愚、宋小坡、謝玉岑、王秋湄等人。吳湖帆因腹疾初愈也前來赴宴,但沒敢進食。八月四日,何澄所乘的海輪到達日本的九州門司港(位於下關對岸),寄信給三女兒何澤瑛:餘今日抵達門司,途中風大,船行不速。幸餘不怕風,仍照常吃飯,身體至適。在此少停即往神戶,明日可到東京。至快十五六(日)回國,想到家汝已動身矣。望將餘之行程告汝七伯父(何澄二哥何厚貽)及十二叔(何澄族弟何子京)、四哥(何澄侄兒何澤貺)等為幸。母要之照像鏡,當為購之。匆匆此諭。父手書。八月四日。
餘書房,汝好為整理之為要。
何澄赴日,他的長子何澤明特別高興。這一年的四月,他由東京東亞日語預備學校順利考入赫赫有名的東京第一高等學校理科。父親前來,他所愛好的攝影也派上了用場,留下了日人鳥穀君、井君陪同何澄遊覽日光寺的幾幀珍貴照片。
何澄赴日之前,妻子王季山生病。王季山見了礙於家裏的經濟狀況,想讓何澄給她買一架相機但又按下沒說。從日本回來時,何澄特意讓何澤明為其母選購了一架很好的照相機。等何澄從日本回來,看到何澄送給她的竟然是自己最想要的禮物,一高興,病體一下也好了。何澤慧在一九三三年九月九日寫給大姊何怡貞的信中還把何澄說給她的“精神一好,身體就強健了”這句話,發揚光大到了“世界上每一個人”:
大姊:
……父親到日本去玩,你大概已經知道了。他給母親買了一隻很好的照相機,母親開心得了不得。本來母親是在生病,一見照相機,病就立刻好了,也沒有用醫用藥,所以父親來信說“精神一好,身體就強健了”,這話的確不錯。我們因當如何使一家人的精神好!說得瘋些,我們因當如何使世界上每一個人的精神好!
……何澄跟隨黃郛到北平後,主要負責辦理對日交涉事務。用徐永昌輦輵訛的話說,何澄是“為黃膺白之跑日本者,對日情形極熟”。輦輶訛所以行政院駐平政務整理委員會正式成立後,何澄並沒有直接參與“戰區接收”、“戰區農賑”、地方行政人員和農村指導員培訓,在不承認“偽滿洲國”的原則下北平、沈陽間通車、通郵等事宜。由於“跑”日本,非要有突發事件或情況緊急時才跑,所以,何澄在北平期間,就成了“清客”,亦是各類人物和各方勢力與之接近的消息通靈人士。由於地緣和地緣政治的關係,何澄與山西方麵的軍政要人接觸較為頗繁,也時時將綜合各方消息最後做出自己判斷的一些重要消息及時透露給時任山西省主席的徐永昌等人。當然,何澄既為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的高等顧問,與各方人士所談也不全是日本問題,有時也會就國內突發的反蔣事件做一些應對工作。
何澄與徐永昌交篤甚深。一九三三年十月徐永昌來北平開會。二十八日,徐永昌在米市胡同請何澄前來吃飯;第二天下午,徐永昌在溫壽泉家又晤何澄,聽何澄講了一通日本人的民族性格等等;晚上在泰豐樓又請何澄、溫壽泉、葛光庭等人吃飯,談論時局輦輷訛。
一九三三年十一月二十日,陳銘樞、李濟深等人借對日問題向蔣介石發難,發動“福建事變”,舉兵反蔣。此事變非但未能獲得國人的同情,卻為民意所譴責。因為自“九·一八”、“華北事變”之後,人們愈來愈感覺到中國需要一個代表主權的政府和一個統一的局麵,西南地方領袖和新軍閥動不動便藉外交問題攻擊南京國民政府,讓民眾覺得日本又會多一詆毀中國缺乏國家觀念和政府組織係統的口實,進一步向中國逼迫、索取更多的利益輧輮訛。
月底,何澄即到太原一遊。何澄一來,徐永昌飲酒聚會也多起來了。十二月四日,脫離桂係的原二號人物黃紹竑宣慰內蒙古後到太原,與徐永昌晤談良久。黃紹竑告訴徐永昌,他已寫信給蔣介石,願往新疆,而不願往浙江主政。當晚,徐永昌又到陪同黃紹竑前來的寧夏財政廳廳長梁敬錞住處,何澄、南桂馨均在。談起福建事變,何澄說,據日本方麵的消息得知,“福建不僅與俄通款,而與美之關係亦非常之大,謂美總領事十八日到福州,二十日閩就獨立。日本為對俄、美準備萬一起見,即擬先清楚中國,日前曾派要員晤黃膺白,問日本對俄、美準備戰事,要不要將中國計劃在內?雖雲咄咄逼人,不過事實上亦無怪其然。此餘所以在平時,會發表國人不要盼日、俄、美有戰事也”。輧輯訛徐永昌十月赴北平時,臨走曾與黃郛會晤,並說:“中國對近鄰強日,萬不能忽略其利害,一味倚靠歐美,然日之滅裂政策,其國家前途亦危險之極。蔣親歐美,使你親日,將來萬一日如德敗,蔣為你作證其為愛國非為己也。”何澄與對徐永昌說,你對“黃膺白寄語,君所期之蔣(介石)、黃(郛)互契不可得。默契隻能就北平政會(按:“行政院駐平政務整理委員會”的簡稱)對日,在非常時有特殊應付權而已。日本近日教黃(郛)在華北謀自立自給,黃須擔保日、俄、美等開戰,中國須與日同情,而日助黃在華北安定”等等輧輰訛。何澄此次到晉一遊,大約一周左右時間。他到哪裏兒遊,哪兒就熱鬧。甚至連平素不苟言笑、清慎勤儉的徐永昌都是“近約一星期飲酒聚會,多為南佩蘭與王少嫻之趣劇,亦因何亞農之來遊”。輧輱訛一九三四年三月四日,徐永昌得知黃郛得病住院,一早即往協和醫院看望,剛好沈亦雲也在。談到南京國民政府問題,黃郛說:“於外交急迫時,什麼權都給,隻要情形稍好些,則又恐怕應付裕如。”徐永昌舉上海地方法院應時充院長病時為例,說不是他夫人負責為之醫治,才能脫險,“當局者愛國應如婦人愛其丈夫”。沈亦雲接過話頭說:“那是得一個太太,若兩三個太太,開起會來未有不僨事者。”徐永昌從黃郛夫婦的談話間聽出,頗以國民政府不予其特權為憾。徐永昌早聽何澄、南桂馨談過黃郛欲調青島市公安局局長餘晉龢前來北平任公安局局長,厲行禁毒受阻;保薦殷同出任北寧鐵路局局長也不順當,而持不同意見的均是在軍分會任委員的那批東北軍將領,何應欽在這兩個位置上的任免上,與黃郛的意見頗不一致,頻頻向蔣介石電告不妥,擬另換人,造成一場人事糾紛。黃郛又談過去英公使等,不移使館於南京,這是為了防日本窺竊華北。徐永昌又以何應欽和南桂馨所說的日軍一直圖謀侵占北平、天津的問題問詢黃郛,黃郛以為情況不如何應欽所說的那麼悲觀,也不如南桂馨所說的那麼樂觀。輧輲訛從黃郛病房辭出後,徐永昌精神甚為消極,一方麵他深知日本圖謀華北之心不死,華北十之八九難保;另一方麵,也知主軍事的何應欽和主政務的黃郛兩人之間,在對日政策,對華北內政方麵到底如何進行才好及在該誰管的問題上分歧很大,而且兩人手下亦分派,於是到蔣伯誠那裏談了很久。蔣伯誠極勸徐永昌勿消極,勿過悲觀,勸說徐永昌能多維持一日,晉綏則多安一日……輧輳訛因沒買到回太原的當天火車票,徐永昌當即約了何澄到豐澤園吃午飯。徐永昌跟何澄說了早上看望黃郛,並見到沈亦雲,貌似程硯秋,若二十左右的樣子。何澄告他:“黃夫人已四十二三矣,辛亥娶於滬上,女子北伐隊總隊長也,時年方富,與黃結不解緣。黃原配因與黃分居。黃原配病歿時,黃與其今夫人均哭靈之。”徐永昌聽何澄說沈亦雲已四十幾歲,殊出人意料,大歎:“為餘生平所未經見之懸殊事。”輧輴訛一九三三年八月上旬,何澄陪同一個日本人到河邊去見閻錫山,八月十二日由平綏路返回。八月十三日,俞家驥輧輵訛、葛仲勳在北平新豐樓請徐永昌吃飯,何澄作陪。何澄帶日人去河邊見閻錫山幹什麼,談了些什麼?在席麵上都沒說。但何澄約徐永昌明天到他家——王大人胡同“真山園”吃飯,可能是專門和徐永昌談論此行的輧輶訛。八月二十二日,徐永昌在新豐樓宴請溫壽泉、何澄等人,何澄在席間談“日本某軍官於無意中流露俄真不可輕視。俄緊張之至,甚宣傳日要如何俄,而俄共黨基本已增至三百萬人雲雲。亞農以為俄共無若斯之多,俄國緊張,而日尤緊張”。輧輷訛這一天,徐永昌次日補記的日記中說自己“飲酒頗多”。八月三十一日晚七時半,徐永昌又到何澄家吃晚飯。何澄對他說了黃郛自六月二十五日偕夫人沈亦雲返回莫幹山,回來還是不回來甚作難:“蓋有三誤焉:從前日本以為黃(郛)有辦法,所以捧之,近以其諸凡聽南京,因之頗不滿,此一誤也;黃之來也,以為蔣(介石)必事事聽之,孰料不然,此又一誤也;蔣之約黃出來,本利用其做二重外交,且謂黃必體國家之無辦法,以國家為重,該如何即如何,雖有為國家犧牲之處,亦不當顧惜,孰料黃亦係求國民叫好者,豈非亦一誤耶?”
何澄又跟徐永昌說了這麼一件事:“日方在平津之捧黃(郛)角色,現均調走,所易者皆輕視黃,且極仇視於孝侯(於學忠)。日前,何敬之(何應欽)宴今村司令,席間中日人士極其歡醉歌舞,今村指謂孝侯曰:‘孰謂兩國不能聯歡,君睹此如何者。’日現對我方要求,凡接壤‘滿洲國’軍隊,不容有仇視日本者,意指奉軍重在河北,此軍事方麵者。其經濟方麵則凡屬華北之路礦棉三項,要求合作。”徐永昌問何澄:“日俄有事,日能許我中立麼?”何澄說“有可能性。”徐永昌又問:“此三項既合作,即係參戰,俄如何能認我為中立?”何澄回答:“此條件問題也,假如規定日俄決裂之日,即中日經濟合作暫停之日,不亦可乎?總之,事在人為,如一味搪塞延宕,以求幸免,萬不可也。過去事實俱在,不容吾人否認。”輨輮訛從“真山園”吃過晚飯告辭後,徐永昌同侯少白在清華園洗了一個澡,也許在泡澡時,細想著何澄對他所說的事吧。
侯少白(一八八五~一九七一),山西臨汾人。不但與何澄關係極好,而且與何澄子女和在北平的親戚也很熟悉,何家人可以親昵地稱侯少白為“侯三”,足見其親密程度。侯少白曾在辛亥革命時參加臨汾起義。一九一三年,當選為北京政府第一屆國會眾議院議員;一九一六年,第一次恢複國會時仍為眾議院議員;一九一七年至一九二二年,任護法國會眾議員議員;一九二二年至一九二四年,為第二次恢複國會眾議院議員。後在京津等地經商辦貿易,但仍熱衷於政事,與何澄、傅作義、徐永昌談論政事頗多。
九月二日,徐永昌應蔣介石之邀準備赴廬山會議,何澄告訴他日駐滬領事館武官在兩天前發表了攻擊黃郛的文字。徐永昌問何澄,這種攻擊是“反正兩種作用乎?”何澄告訴他,什麼作用也不是,是真攻擊黃郛輨輯訛。
從一九三四年十月十四日開始,蔣介石和宋美齡夫婦開始了巡視西北、華北之旅,目的是推廣和宣傳“新生活運動”。抵達西安後,蔣介石不但發表鼓勵“新生活運動”,還邀請外國傳教士參加茶話會,蔣介石用中文、宋美齡用英文即席演說,讚揚傳教士對中國所作出的貢獻,並呼籲他們對新生活運動應盡力協助。在蘭州和寧夏,他們參觀了毛紡廠,登上了蘭州古城牆,視察了黃河大鐵橋。在寧夏,他們參加了一家製幣廠和一座煤礦,還看了一座由馮玉祥的軍火庫改裝的大工廠和正在修建的通往西安的鐵路。十一月六日,蔣介石夫婦乘坐平綏鐵路局的專車離開北平,由平綏線西行,經張家口、大同、平地泉到達歸綏市(今呼和浩特)。在站台上,受到綏遠省主席傅作義和黨政軍及各界代表五百餘人的熱烈歡迎。十一月七日,先後接見了中央蒙藏學校包頭分校和中央軍校學生代表,以及薩拉齊縣民生渠水利公會工程所的代表。與蒙古地方自治委員會政務委員會委員長雲端旺楚克、秘書長德穆楚克棟魯普晤談很久。與各界代表談話結束後,即由傅作義陪同赴抗戰烈士陵園巡視,並與傅作義在陣亡將士紀念碑前合影。下午,蔣介石夫婦開始在歸綏市內巡視,參觀了新建不久的綏遠毛織廠,對該廠頗為讚賞,不僅頻頻拍照,還允諾回南京後即派員來綏指導,並撥款資助;宋美齡也對這個新建毛織廠的組織情況和資本額數頻頻詢問。遊覽完圖召寺,蔣介石一行又驅車至新城參觀綏遠農林試驗場。在那裏,一一驗看了為籌備綏遠省第五屆農產品比賽會而征集的各種農產品,大為讚賞。八日十時,蔣介石一行乘飛機離開綏遠,前往太原,進行此次西北、華北巡視活動的最後之行。十一時半,蔣介石偕夫人到達機場,住宋哲元部馮治安在太原的公館。中午,閻錫山在中和齋宴請蔣介石夫婦及隨行人員。九日,蔣介石夫婦往河邊看望閻錫山父親。十日,山西各界開歡迎會。下午,蔣介石夫婦和孔祥熙等一行在徐永昌的陪同下到達太穀,先到著名的銘賢學校參觀,後到孔祥熙父母墓地憑吊,最後來到太穀城內上觀巷的孔祥熙宅院。孔宅樸實無華,大小六個院落,東西有兩個花園。晚飯後,在孔祥熙宅院,徐永昌與蔣介石交談頗久。蔣介石對徐永昌打擊吸食鴉片、販賣毒品的行動給予大力支持。說:對毒料販者,懲辦要嚴,對吸食者亦不應寬,那些幫運料麵者,不論鐵路、郵局人員,隻要有據,即處決……輨輰訛次日的早飯,孔祥熙安排的甚紊亂,徐永昌批評孔祥熙“真所謂忘其所以”。輨輱訛九時,蔣介石夫婦一行由太穀動身直接到太原機場乘機返回。蔣介石夫婦的此次西北、華北巡視活動宣告圓滿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