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2章 番外四天驚記(4)(1 / 3)

他的兩眉立了起來:“可是我最討厭這種混淆了的情況。惡要有惡的模樣,善要有善的對象。善惡不分,真假莫辨,這世界太累了。”他的右手回過來,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聲名狼藉的大盜,我不管,威風八麵的偽善者,我偏要給他報應。每一次殺人,都是我與老天爺的一次較量,迄今為止,我是全勝。”

他滔滔不絕,歪論鴻鴻。那漢子也不料他能謅出這麼一番說辭,略作沉吟,哼了一聲,把手撤回,道:“既然如此,我不殺你,你去幫我殺一個人。”

“你比我狠,比我快。”狄天驚不屑道,“你殺不了的,我為什麼殺得了?”

那漢子點頭道:“我也能殺他,但是終究有些不忍下手。你這人表麵瘋癲,心裏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交給你,我放心。”

狄天驚弓身探頸,鼻子對鼻子的看著那人的眼睛,仔細分辨對方的表情。然後他直起身來,抽了抽鼻子,道:“說。”

那漢子瞳孔稍稍一縮,道:“京城禁宮之中,有一位神秘太子,原本是當今聖上的長子,卻因為天生的妖瞳邪眼,被貶黜於冷宮。我要殺的,是他。”

“一個被廢的太子,你殺他作甚?”

“他身具邪術,早晚是我朝禍患。不趁他現在落難,先消除隱患,日後被他得勢,朝野動蕩,死的人可多了。”

狄天驚哈哈大笑,腳下不動,身子卻往後仰,好像這樣就能離這人遠一點,看得清楚一點似的:“未雨綢繆,你以為你是誰啊?這位狼眼太子既非惡人,又不偽善,我不殺。”

那漢子垂目一笑,道:“我是--”伸指在桌上寫了幾個字。他指力驚人,木屑紛飛之下,桌上已如刀砍斧鑿,留下四個巴掌大的草字:

“江山之重。”

--那正是當朝九千歲國壽王的封號。

狄天驚倒吸一口冷氣,眼前發花,再次打量眼前這非常之人,心中一個接一個的霹靂閃電,已將他整個打懵了。這四個字在他的心裏早就是一段傳奇,而眼前這個人,更是他從小到大的偶像。

“我輸得不冤!”

那漢子--國壽王--微微一笑,伸手一拂,字跡抹去。

“天下間肯為錢賣命的人很多,但是我卻隻來找你。”國壽王道,“一者是因為你的功夫高明;二,則是你誌行高潔。”他歎了口氣,“殺手這一行,其實和天下間的任何事都是一樣,開始上手時要靠機遇、天分、努力,可到最後,能決定境界高下的,終究還得是看胸懷。”

“狼眼太子,”狄天驚喉頭發哽,“並不好殺?”

“第一,他現在確然無辜,取他性命,你需心狠手辣;”國壽王深沉坦言,“第二,他生具異術,能看穿你心中所想,進而反抗,你需心懷坦蕩;第三,此事責任重大,無論成敗,你需心有準備。”

狄天驚熱血沸騰。國壽王的對他的理解讓他頓生知己之意。他看著偶像的眼睛,一字一頓,終於承諾道:“好,這個人,我殺了。”

三、義與利

得國壽王知己以待,殺一朝太子,雖然已是被廢的太子吧,也總該有些特殊待遇方是。

狄天驚數日之中奔行千裏,潛入禁宮之時,乃是以白油彩塗身,背繪一雙紅綠交織的鷹翅,紅油彩染發,頂挽一個衝天尺半的尖籫。穿金色滾褲,蹬亮銀快靴。腰懸一鼓,形如沙漏,粗不及海碗,長約有一臂。肋下斜挎一個酒囊,內裏容酒五斤。

冷宮之中,戒備疏忽,狄天驚穿房越脊,大搖大擺就找到了那妖太子的書房所在。他在書房對麵的寢居頂上藏匿身形,從書房門中望去,隻見裏邊一個三十來歲的錦衣男子正與其他兩人談話。

這錦衣男子一眼為深綠之色,燈光下熠熠放光,正與那國壽王描述相同,自然就是狼眼太子了。餘者兩人,一個是白發無須,太監打扮的老頭;一個是沒精打采,單肘支在桌上,以手撫額的中年人。

國壽王忠心耿耿,十幾年來南征北戰,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外抗蠻族,內定中原,維持本朝江山。實是當世之中,狄天驚屈指可數的敬慕人物。他既說狼眼太子於國有害,那自然就是真的了。狄天驚雖不是什麼為國為民的大俠客,但因之出手,卻也心中振奮。

下麵那中年人正鬱鬱不平,絮絮叨叨的說話,狄天驚耳力過人,隻聽他道:“……三年前碰上我老婆,真他娘的是被鬼迷了心竅,一點一點的把權放了不說,還學人家玩什麼歸隱山林,不問世事。結果老子哪受得了這份閑?兩三個月就憋得跟活鬼似的。”他憤憤的拍了一下桌子,“費老閹說得對,男人不能沒事幹。”

那老太監神色尷尬,想來正是姓費,狄天驚心中暗笑,隨手摘下酒囊。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那中年人拍桌歎道,“老子以前什麼都不稀罕,不在乎,覺得自己不是俗人。結果等到退下來了,才發現,人家一個愛答不理的眼神兒,都能讓你氣半天。此前能‘不是俗人’的資本,隻不過是因為‘大權在握’罷了。”

狄天驚拔開酒囊的塞子,仰天一口,心中暗笑:這失權去勢的廢人,牢騷滿腹,怨天尤人,真當得上“跳梁小醜”四字。

那費老閹陪笑道:“太子,桑先生在武林之中,大大的有名,他的話,您得聽到心裏去。”

狼眼太子點了點頭。桑先生揮了揮手,頗見不耐:“老子這次出山,主要是心裏不甘。費老閹說你是個人物,老子就想,是不是能幫著你幹上一票,讓那些看不起老子的兔崽子,再掉一次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