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老閹阿諛道:“桑先生神功蓋世,正是應當東山再起!”
“不是東山再起,”桑先生擺手道,“我老婆不讓我再摻和江湖事的,所以老子這次出山,隻能速戰速決。兩三個月內轟轟烈烈的幹他媽一票就得了。要就是要讓那些看輕了老子的兔崽子們明白:虎老雄風在,要不是老子不稀罕和你們玩兒了,你們一個個的,還隻能是老子的一盤下酒小菜。”
下邊是三個市儈小人絮絮叨叨,談權言利;上邊卻是放蕩青年仰天將五斤烈酒,喝了個涓滴不剩。
烈酒下肚,早讓狄天驚渾身燥熱。他喜歡這種感覺,每次出動殺人,其實真到動手,著實是了無趣味,最吸引他的,反而是亮相前的諸多準備--化妝、醉酒、擊鼓、高歌,這一套程序是他升華變身的過程,做完的時候,他就再不是狄家莊裏那個唯唯諾諾的不孝子、窩囊廢,也不是杏子樓裏的尋歡客、憤俗人,而是真正的隻屬於他自己的狄天驚--無可阻擋,逆天行事,華麗妖異,獨一無二。
烈酒盡幹,狄天驚把酒囊一扔,挺身站起,以手擊鼓,唱道:“北方有孤狼,煢煢荒野中,淒風嗥聲起,冷沙眼如燈。離群失夥伴,斷齒腹中空。今日爺殺你,明朝天下揚。”
他的歌聲突兀想起響起,下麵的人立時吃了一驚,那狼眼太子和老太監循聲張望。
冷宮之中,守衛寥寥,七八個持槍的衛兵亂七八糟的趕來,毫無章法可言。狄天驚壓根不把他們放在心上,一曲歌畢,兩臂一振,整個人已從衛兵頭上越過,勢如下山猛虎,一步突入書房大門,單掌起處,寂滅手吸走風聲吼聲,一掌拍向那狼眼太子。
狼眼太子聽見外麵歌聲,原本已在椅中微微欠身,忽見狄天驚攻到,未及反應便往後仰去。“咣當”一聲,座椅栽倒,人仰馬翻。狄天驚放聲長嘯,收掌出腳,“哢”的一聲,先踢碎了那翻倒的梨木座椅,去勢不歇,狠狠就向狼眼太子腰臀上踢去。
這一腳雖沒有什麼特別名目,但灌注真力,真來一下,狼眼輕則半身不遂,重則一命嗚呼。可是木屑四濺之中,忽有一條腿猛地插到狼眼腰前,“嗒”的一下,先在地上紮住了跟,緊接著“噔”的一聲,以腿擋腿,以硬破硬,生接了狄天驚這一腳。
人影驟分,狄天驚與來人不約而同向後踉蹌數步,雖有神功護體,卻也脛骨生疼,心中訝異。而對方是以守代攻,倉促應戰,竟然還能與他不分勝負,自然更讓狄天驚驚疑不定。
能接他這一招的,正是那原本斤斤計較、市儈粗俗的桑先生,隻見他這時站起身來,身量遠比狄天驚為低,可是長手長腳,看來剽悍異常。狄天驚與他視線相對,才一發覺這人目光犀利,便已雙目劇痛,眼淚溢出。
--這人的視線真的像刀子似的那麼利!
--這人的功夫怎麼這麼強?
狄天驚一個照麵便吃了虧,卻還能雖傷不亂。緊閉雙目,腳下一旋,身子已如陀螺轉動,電射而出。他有金鱗悖逆真氣護體,萬古留名心經化力,身遭尺半,自有無形罡勁籠罩,遇強則強,流動無方。這樣急旋出去,登時如一個充滿了氣的皮球一般,碰著桌椅便將之盡皆絞碎,碰著牆柱,又把自己遽然彈開。
一時間狄天驚反複彈射,整個屋中頓時狼藉一片,紙屑木片亂飛。那桑先生縱身而上,兩次伸手去抓狄天驚,卻全被他的罡氣滑開。
桑先生皺眉道:“怪了,老子兩三年不甚走動,怎麼中原武林就多了這麼多高手?”
“咚咚”聲響,卻是狄天驚轉守為攻,敲響了腰鼓。
這鼓聲是他以哭神吼之術發出,專能傷人五內,才一發聲,便已扯動眾人心跳。
那狼眼太子、老太監費老閹沒什麼武功,登時麵色大變。桑先生“咦”了一聲,麵上似笑非笑,道:“小小年紀,竟然有這麼雜這麼精的修為,長江後浪推前浪,看來老子想不歸隱,都不成了。”原來是已經看出了狄天驚重妝之下,歲數不大。
一麵說話,這人一麵又來追打狄天驚,身法靈動,渾不受鼓聲影響。狄天驚的目標又不是他,當下也不睜眼,隻將金鱗、萬古二術催至極致,化身留影,如水銀亂滾,一味拖延。桑天子雖然招招勢若奔雷,但全都是滑身而過,了無功用,鬥了二三十招,狄天驚已擊了六七十記鼓,那老太監突然慘叫一聲,仰天而倒。狼眼太子以手撫胸,一張臉噴血也似的紅,瞧來再過片刻,便要心脈斷絕而死了。
危急時刻,那狼眼太子本身的求生之誌大盛。他本就是異人,這時心無雜念,立時心鏡澄明,定神朝場中一望,忽而大叫道:“桑先生!”
桑先生回過頭來,隻見這太子已自地上撿起半幅宣紙,信手一團卷成了個長筒,緊接著左臂一探,便自長筒一端掏過,另一端伸出。
這位桑先生身經百戰,經驗、應變、功力,都是天下無雙。一眼看過,頓時醒悟,暗叫一聲“慚愧!原來如此!”心中卻不禁閃念:“他怎麼看出關竅的?那費老閹說狼眼太子的獨眼生具異能,能破天下危局,難道竟是真的?”
當即一聲長嘯,展開身法,逼近狄天驚。
狄天驚目不能視,雙耳卻洞察毫微,聽得狼眼太子說話,那桑先生招式加猛,立時便感應到了危機。身法轉得更快,腰鼓一抬,已束至胸前,鼓聲漸漸凝成一線,專攻身前如蛆附骨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