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 十謁紅山廟(1)(1 / 3)

三輛馬車一輛接一輛在霧蒙蒙的荒漠便道上朝東南方向行進。 第一輛紅一色三套馬車中心端坐著老太太延黃氏雙杏,懷裏抱著延子鬆的長孫(鬆柏之子)齊鬆。老太太雙目微眯,顯然心氣不高。坐她下首的是四女兒(因將瑣代排了老大,故類推至此)和五女兒,也都懷抱著心愛的小孫孫。

左上首坐的是趕車的延子鬆,右上首坐的是好問愛笑的管家延鬆明,還有他的長孫心光。

第二輛白一色三套馬車中坐的是幾位從未登過紅山的曾孫媳婦,有的圖個新鮮好奇,有的圖個觀音賜子。她們一個個心氣彌高,穿戴嶄新,分外妖嬈,儼然去逛廟會一般。

第三輛青一色三套馬車由佳納的孫子齊輝趕著,陪坐在身邊的是他媳婦,也抱著孩子。車上裝的盡是備用的口糧、炊具和草料。

雙杏一行離家已三天了,預計今日黃昏前登上紅山。自打光緒二十年(1894年)呼圖壁修起紅蓮大廟,香火日盛,東自迪化、古城子,西起烏蘇、塔城,登山拜謁神靈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尤其農曆六月十九前後的十天裏,男女老少,或步行或乘車,或跨馬或騎驢,逶迤成行,相望於道。

由此,紅山愈來愈紅,廟裏的神靈愈來愈神。四十年來,延黃氏雙杏雖身居孤鄉僻壤,趕一趟廟會,僅走路就需四天,來回一趟少則五日,多則七天。

即使如此周折,她總堅持每四年必去一次,已成慣例,從未間斷。可今年上紅山非同尋常,公曆三月未除,農曆二月尚半,既不是過節,也不是廟會,老人家一時心血來潮,執意要去紅山拜謁,誰也不敢阻攔,沒人敢問個為什麼。恰好不在農事緊忙季節,兒孫們隻有高高興興的順從,陪侍成行。

鬆明見車中空氣沉悶,大家一路沒個好心緒,實在沒意思,便找個話題對祖母說:

“奶奶,您那養生操真靈。自打您過百歲大壽起,孫兒演練至今,雖說堅持得不好,時斷時續,如今快七十的人了,眼袋不墜,脖頸的皮也不耷拉,乍看年輕了七八歲。可馬家大姑媽就不然,不知是堅持得不好,還是根本就沒修煉,老得不能陪您上山了。如若她來,雖然不進廟去,走站陪在您老身邊,奶奶就有說不完的話,那興致別提有多高。她一不來,就鴉迷動靜(靜悄悄)的,沒了活泛(活潑)氣。”

雙杏這才微睜雙目,無精打采地說:

“你還嫌她老哩,她還嫌我不把養生經早傳於她。當年傳經時,她已年逾古稀,七十又五了,咋練也來不及啦!咳,自那年過壽後,你大媽二媽、三媽四媽,還有你媽你尕嬸都一個個丟下我走了。跟奶奶說話最投緣最投脾氣的花兒去了,隻剩下一個瑣代丫頭,病病恙恙的也來不了。你二姑媽也病病屙屙地陪不了我,還能有個啥興致?唉,這些日子,頭一挨到枕頭上,就夢見你爺爺站在眼前,真真的,圈臉胡子好凶喲!毛毛草草的,也沒人給他刮。我伸手給他刮,咋麼也夠不著。離得那麼近,他就莫說伸手拉我一把。隻要他牽了我的手,我能不痛痛快快地跟他走嗎?唉!他在黃泉路上等我五十八個年頭啦,一個老漢家孤孤單單,可可憐憐的,叫人心疼啊!隻有老婆最體諒最疼心他呀!可我……他陰陽天各一方哪!有心操不上,有勁使不上呀!”雙杏記憶猶新情深意濃地訴說著,那亮晶晶的淚珠伴隨著灑落在胸襟。那傾訴衷腸的神態誠摯得一如既往,不曾摻入一絲一毫即興感喟之意向。她頓了下,又說:“我得趕緊求菩薩,求神靈成全我這孤老婆子,利利索索、快快性性,不打麻纏,叫我隨你爺爺去,老兩口子,他陪我伴,誰也不離開誰。唉,要不,春寒料峭的上山做啥!這是第十次,也是最後一次,你都莫嫌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