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老家17(2 / 2)

戲台下的青石台階,過了我家門口,便成了平坦的街道,中間略高呈圓弧形,一直延伸到老墟的東頭。

春天的日子,大人們擔著牛欄糞,或者擔著一擔一擔的秧苗,從街道上走過,赤腳踩著青石板,噔乞噔乞地響,扁擔也吉雅吉雅地唱,下著一點小雨或者沐著半街陽光,都是一幅很動人的畫。

夏天的老墟則有點沉悶,因為搞“雙搶”把人累得要死,天剛放亮,人們就要趁涼去田裏做活。中午太熱,大人們都躲在家裏睡覺,我們則偷偷溜到小河裏去遊泳。我們擔心挨父母親和老師的責罵,便把被河水泡得白兮兮的手腳在灰土中弄髒,然後悄悄挨著老墟的廊簷,溜回家或者回學校去,做出一副很聽話的樣子。

到了秋天,老墟便顯示出一番豐收的景象。稻穀一擔一擔地從墟外的田地間擔回來,紅薯也一擔一擔地從山間的旱土裏往墟市裏擔。稻穀由生產隊統一曬幹了再分配,紅薯則擔回墟市裏便按照大中小三等,再按照勞力和人口分配到各家。分紅薯也是老墟的一大景觀,跟趕集逢墟差不多熱鬧。接下來的日子,好像是誰下了通知似的,一夜之間各家各戶的曬架都搭起來了,北邊的半街都把曬架搭在門口,南邊的半街則搭在屋後因為要取南邊的太陽。竹製的曬墊擺上去,刨好的紅薯絲撒上去,老墟便披上了一條紅的黃的白的灰的四色錯雜的彩帶,氣象甚是壯觀。

到了冬天,又是一種新的熱鬧。大人小孩都提了火籠聚在老墟的廊簷下,一簸箕一簸箕地圍著挑揀油茶籽——當然這要在下雨或者落雪的日子才有。過年了,天剛剛放亮,鞭炮聲便此起彼伏地響起來,我們一骨碌爬起來,東奔西竄到各家門前去撿鞭炮,因為窮,撿來的鞭炮便可以讓我們在白天痛快玩上一陣子。這都是過去的事情,現在不一樣了,小孩子們是不會再去撿拾地上的鞭炮的了,他們口袋裏有的是整封整封的鞭炮,夠他們玩個痛快。

現在老墟也不一樣了,南邊的半街的房子都翻蓋成了紅磚混凝土的樓房,隻有北半街還有半截老屋擠在墟市當中,像幾個老頭擠在一堆年輕人當中一樣,顯得極是委瑣、極是寒酸、極是不協調,但卻時時勾起老墟人的回憶,感慨當年拍《芙蓉鎮》電影時,竟沒有人選中老墟,要不然老墟也可以在世人當中留下一個完整的印象。不過,老墟到底還是變了,變得與時俱進了。昨天的老墟畢竟隻能留在昨天,作為老墟人,雖然離開老墟許多年了,我還是為老墟的變化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