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老家19(1 / 2)

第二卷 第18章我們的夜晚

我們山村的夜晚沒有電腦,沒有電視機,沒有卡通,沒有《西遊記》。我們山村的夜晚在夜幕降臨夜色迷蒙的時候來臨了——先是墟市中央的羅福林家門口屋簷下簷廊上的那盞四十燭光的電燈拉亮了,羅福林和兩三個晚上歇涼的大人在那裏坐著扯閑談。接著,三五個小孩子也到了,在大人們身邊細聲細氣地說話玩;不久就可以看到五六個、七八個小鬼崽子了,開始有人我摸你一下,你捏我一下地嬉鬧了。再過一陣子,嬉鬧聲漸漸括噪起來,小鬼崽子們也由七八個變成了十幾、二十來個,於是,山村的夜晚便開始嘈雜起來了……

小鬼崽子裏麵有男孩,也有女孩;有七八歲的,也有十四五歲的。人多了,路燈下就熱鬧了。男孩子們你追我趕的,打打鬧鬧;女孩子跳繩、踢毽子……把羅福林家門口和他家隔壁路燈照得見的兩家門口,搞得像白天的墟市逢墟一樣熱鬧、嘈雜。女孩子們的娛樂有規有矩,男孩子們的追逐也不能沒有了章法,要不然便顯得我們男子漢們沒水平。於是,男孩子們也組織起來,玩“王嚓王嚓咬朘子”的遊戲。“王嚓”是我們客家人的叫法,叫的是“黃鼠狼”,我們說話“王黃”不分,“王嚓”應該是指“黃賊”,黃鼠狼偷雞吃被叫作“黃賊”,那是理所當然。“黃賊黃賊”我們小孩子喊快了,就走音了,變成了“王嚓王嚓”。“咬朘子”是指“咬雞巴”,客家人的一個毛病,沒有什麼或者搞不成什麼事,常常用“搞朘子”和“咬朘子”來表達,有時候也叫“咬嶺子”、“搞嶺子”,“嶺子”也就是“朘子”指男人的生殖器,這個東西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但是,我們的遊戲名字,因為大家喊得習慣了,也就成為了自然,誰也不覺得猥褻和流氓。所以,我們就大張旗鼓地玩起了“王嚓王嚓咬朘子”的遊戲,我們男孩子玩得熱鬧了,女孩子們也跟著玩。這個遊戲其實蠻簡單的,就是城裏人說的那個“老鷹抓小雞”,我們是“黃鼠狼抓小雞”,而且詛咒它抓不到小雞,讓它“咬朘子”、“咬嶺子”。

我們的遊戲是先指定一個小個子當“王嚓”當黃鼠狼,再劃定“小雞”們奔逃四竄的範圍,然後一聲喊,“小雞”們四散逃開,讓那個“王嚓”(黃鼠狼)去隨意追逐,他抓到哪隻“小雞”,哪隻“小雞”就接著做“王嚓”,原來的那隻“王嚓”就搖身一變也成了“小雞”隊伍中的一員了,一放開新“王嚓”剛轉變身份的“小雞”就得逃命……

這樣一遊戲,羅福林家門口的廊燈下就熱鬧非凡了。你追我逃,你呼我叫,男孩女孩,混雜嘯叫,把一個墟市的夜色搞得風起雲湧,聲浪滔天。羅福林和我們一起玩鬧,忘乎所以,他的八十歲的老阿婆便不高興了,她睡在臨墟街的門麵房裏,與我們玩鬧的簷廊隻有兩扇木門一丈貨櫃那麼遠,我們的吵鬧害得她老人家不得安寧,總也睡不實在。於是,她便打開大門出來驅逐我們。驅逐一次,我們停息一下,很快又接著熱鬧起來;第二次她又開門驅趕我們,我們照例安靜一下,等那扇大門一關閉,我們又開始玩樂,羅福林叫我們聲音小一點,我們忍氣吞聲的玩了不到兩分鍾,又抑製不住地大聲喊叫起來——小孩嘛,一旦瘋玩起來,誰還會顧忌聲音的大小呢?

正當我們玩得不亦樂乎之際,羅福林家的那扇大門又打開了,這一回老阿婆就不是用聲音驅逐我們了,她一手拿著個瓜勺,一手提了一個木桶,木桶裏裝了半桶清水,她二話不說,舀起一勺清水就往門口的地板上潑過來——有人怪叫一聲,大家便發現老太太又出來掃蕩我們了,於是,一窩蜂大家都逃了開去。老太太潑完半桶水,把自家的門口潑得泥水淋漓,看見我們一群鬼崽子逃開了,氣嘟嘟地關上大門,回屋睡覺去。

我們逃開去不多一陣工夫,看見那廊燈下的地麵水汽消散了,又可以走人了,慢慢又會聚到了羅福林家的門口,雖然有點顧忌了,卻忍耐不了多久,大家又逐漸嘈雜起來。嘈雜聲再一次震驚得老太太不得安寧,她從床上爬起來,啪的一聲,把廊燈拉滅了。我們一時在黑暗中噤聲無語,麵麵相覷,吐舌聳肩,感覺這回是真吵鬧得大了。大家都在一起玩,公社的廣播都還沒有“今天的播音到此結束”,還不到九點鍾嘛,我們圍著羅福林,圍攻他。羅福林隻好東看看西望望,然後叫大家不要吵鬧,等一會兒,“等我阿婆睡著了,我就進去打開電燈”。我們安靜了一會,羅福林悄悄推開家裏的大門,在堂壁上找到廊燈開關的拉線,“嘀嗒”一聲,光明重又照亮了我們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