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不懂事,大多時間隻是顧得了自己的玩樂,壓根不去顧及老人家的安逸。但是,在羅福林家門口如此這般反複了幾天,我們也覺得“冇意思”。就把戰場轉移到了墟市的東頭公社、供銷社、糧站、中學、衛生院和生產隊的倉庫那一帶。我們把遊戲節目也改換了,換成了“抓特務”。
那些機關單位院子裏麵有燈光,院子外麵卻一片漆黑,那院牆外、籬笆內的菜園、空坪隙地正是我們隱藏特務和抓“特務”的大好場所。我們以供銷社隔壁的廖樂家門口為大本營,劃定界限,限定機關單位的院子不能進去,然後猜拳把人馬分成兩隊——一隊當特務,一隊抓特務。當特務的一隊人馬先分散去躲藏,幾分鍾以後,抓特務的一隊人馬便開始四處去追尋“特務”。每每抓到一個“特務”便送到大本營交差,派人看守,不得逃跑,等所有“特務”都抓齊了,再由先前抓特務的一隊人馬去充當“特務”,事先四處去躲藏起來。躲藏之後,抓特務的人馬倘若發現了某個“特務”,那“特務”在規定的範圍內還可以逃跑,直到被抓住,便不能再逃了。
這樣的遊戲消耗了我們許多的星光之夜和明月之夜,在清風徐徐的夜色當中,我們抓特務口渴了,到水井去喝山泉水已經不能過癮,便去糧站和衛生院的菜地,把那些已經被我們發現長大了的黃瓜偷摘了大家分開吃了。吃黃瓜還不過癮,又叫那個看見有大菜碗大的冬瓜的健健去把那冬瓜摘過來,在供銷社的樓梯扶欄上把冬瓜磕開,大家你一瓣我一瓣地捧著嫩冬瓜啃那白囊。啃完白囊,剩下冬瓜皮,有人便亂丟一氣,還喊著“明天要是被糧站的人看見了,我們就說是健健偷的!”然後一窩蜂跑到生產隊的倉庫那個嗮坪上去玩。害得健健一個人在黑黝黝的地上到處摸索,尋找大家丟撒的冬瓜皮,再一片一片地塞進供銷社門前的涵洞裏……
抓特務也有抓得不歡而散的時候。那天輪到老耳那隊“抓特務”,羅福林這隊當特務,“特務”們躲藏了許久,老耳才帶著自己的隊伍撲進那些黑暗的角落去抓尋“特務”。就在生產隊倉庫下的菜園裏,老耳一腳踩在一堆滑膩膩的稀土上,一抬腳,一股人屎的臭氣撲鼻而來,他曉得,自己踩到哪個“特務”埋的“地雷”了!
老耳趕緊跑到村外的小河裏去洗腳,這一場“抓特務”的遊戲便因為有“特務”隱藏,而老半天沒人去抓而半途中止。後來,聽老耳說,那天夜裏,在河邊,他“洗腳洗得心裏都作嘔”,羅福林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我們也都笑得彎下了腰,甚至蹲在地上出氣不得。
我們的遊戲因為打到“四人幫”而終止。因為一九七七年恢複了高考,學校為了讓更多的學生能考上縣一中的高中重點班,初中生也要求上晚自習,我們讀通學的學生也要到學校去上晚自習,山村的夜晚,便慢慢恢複了寧靜。羅福林家的那盞廊燈下,漸漸地很少有小孩子去聚會玩樂,隻有幾個歇夜的大人,坐在那廊簷下的長板凳上,叼一杆長煙筒,在那裏悠悠地吞吐一天勞作之後的清閑和愜意……
2013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