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遠去的日子
關於際遇與機遇,哲學家們總是有很多的話要說。我們也常常感歎人的一生中總是會有很多的際遇,每一件事都可能會影響我們,改變我們,甚至成就我們。然而我們一直在路上,所有的成就都是對過往際遇和在際遇中行動的總結。人永遠不知道際遇會在什麼時候發生改變,唯一能做的,隻有在麵臨不同際遇時,一如既往地堅持夢想。人在一生中,都渴望有不同尋常的際遇,以此而帶來不一般的機遇,但是無論是際遇還是機遇都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他人的成功早就告訴我們,機遇總是垂青有準備之人。準備充分,人生的每一次際遇都可能是一次轉折,一次騰飛,一次涅槃。鼓起勇氣,迎難而上,在每一個際遇和機遇中,用常人的臂膀挽起生命的風帆,這就是人生的強者。
南振岐就是這樣的人。他常常將自己的際遇與國家的大環境結合在一起來說明問題,每每強調自己的考學、分配工作、下海,都是受了各個時期國家政策的影響。然而我們試圖透過南振岐的成長曆程,去找尋回響在他生命中那些不同凡響的因素,那些促使他順應時代形勢,實現自我發展的特質。
南振岐的家在通渭普普通通的農村,兒時的他就在這片土地上茁壯地成長著。家庭的困苦,民風的純樸,父母的教育,哥哥姐姐的影響,這一切塑造著南振岐。“隴中苦,甲天下”,在那樣的地方,這樣的孩子要以怎樣的勇氣來衝破這種苦難?南振岐的性格長成離不開通渭這方土地,在隴中黃土高原上,一個孩子沿著自己的軌跡成長著,但是他已經顯示出了不同於其他孩子的重要特征——勤奮,好學,能吃苦,喜鍛煉,樂於助人,愛好勞動——這一切決定了南振岐會擁有不平凡的一生。
出生:這片生長土豆的地方
“我出生在定西通渭,這裏是一片貧瘠清苦隻能生長土豆的地方,世世代代的通渭人都如埋在地裏的土豆般樸實無華。這裏更是一片古老、廣袤、神奇的土地,一直以來的文化傳承,造就了通渭人詩禮傳家、奮發向上的精神風貌。土豆和書畫,成為通渭人生命中不可繞道的兩樣。”
——南振岐
1964年2月21日,甘肅省定西地區通渭縣雞川鄉許堡村黃岔社一戶南姓人家中人頭攢動,已經有了四個孩子的父親麵容焦急地等在門口。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他緊張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南家又添一子。但是對於南家人來說,誰都不知道這個嬰兒的誕生將意味著什麼:剛剛過去的三年自然災害給通渭縣帶來了滅頂之災,這個家庭已七八年沒有添人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多添一口人也就意味著要多為一個人的生活而奔波,這無疑又給這個本來就不富裕的農民家庭增添了巨大的壓力和負擔。但是父親並沒有因此而對這個孩子有偏見,依然寵愛有加。農民大山般的堅韌性格促使他給這個初生的小兒取名“南振岐”。在父親質樸的心中,他希望小兒在未來的生活中幸福快樂。可是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出生在困難時期的嬰孩在日後不但茁壯成長,而且考上了學,成為山窩窩裏飛出的一隻“金鳳凰”;畢業後分配工作,又從通渭農村來到省城蘭州,成為一個有著電力係統“鐵飯碗”的“公家人”;更在改革開放的新形勢下,毅然辭職下海,自主創辦公司,搏擊於商海潮頭,成為一個身價億元的IT高科技公司的老總。這個嬰孩就是現任蘭州南特數碼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裁——南振岐。
甘肅省定西市通渭縣地處黃河上遊,位於甘肅中部,是一片古老、廣袤、神奇卻又貧瘠清苦的土地。說她古老,是因為五千年前就有人類繁衍生息在這塊土地上,新石器時代舉世聞名的馬家窯文化、齊家文化、寺窪文化和辛甸文化就發祥在這片土地上;而且定西自古就是絲綢之路上的重鎮,是紅軍長征途經之地,更是毛澤東首次朗誦著名詩篇《七律·長征》的地方。說她貧瘠,是因為“隴中苦,甲天下”的生活狀態早已銘刻在世人心中,生活在這裏的人們,由於自然條件的艱苦,命中注定了要同自然環境拚搏一生、抗爭一生,因著生長於此的土豆,這裏的人民練就了土豆般樸實無華的精神。說她神奇,是因為這裏有著深厚的傳統文化底蘊。通渭自古民風淳樸,文風昌盛,有崇文修德、尊師重教的優良傳統,不管是窮家還是富戶,人們都把詩書傳家當做一種理想。隨處可見的低矮民宅與修飾講究的高大門樓雖形成鮮明的對比,但民宅和門樓上大大的“耕讀第”、“肯耕堂”都印證著這些樸實農民們的畢生追求。
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通渭人民世代相傳的對於美好精神生活的追求和由此而體現出的勃勃生機,彰顯出作為人的旺盛生命力。這裏民風淳樸,人們崇尚書畫,各個村幾乎都有幾位名噪鄉裏的書畫名人。這裏的人們酷愛體育,各種群眾性的體育活動蓬勃發展,考上體院的學子比比皆是,即使考上其他院校的學子在他(她)的生活圈一般也都是體育強者。通渭人通過不斷地充實精神、強健體魄來應對來自惡劣自然環境的挑戰,這也造就了他們艱苦奮鬥、自強不息、勇爭上遊的頑強性格。
父母:性格的最初塑造者
“在我的童年中,父母的勤勞質樸以及樂於幫助他人的優秀品質,給我烙下了深刻的印記,所以我們兄弟姐妹都是樂於幫助他人的人。在我的成長中,這些品德發揮了很大的作用,讓我有了獨特的人格基礎。感謝父母賜給我生命,感謝父母賜給我美德。”
——南振岐
南振岐家從家譜上講籍貫陝西渭南,後沿天水北上,定居至甘肅省定西市通渭縣,祖祖輩輩都是平凡質樸的農民。雖然出身農民家庭,但是世代“耕讀傳家”的追求也影響了南振岐的父親,為了改變命運,他在解放前讀過小學,因而成了村裏同齡人中唯一有知識的一個,他能看懂各種報紙雜誌,還寫得一手好的毛筆字。南振岐的母親不識字,是典型的農村婦女,但是她麵對困難時的堅毅、對孩子的關愛、對家庭的忠誠,後來都成為南振岐性格中一以貫之的特質。
南家一共養育了六個小孩,南振岐在家排行第五,上麵有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在南振岐之後,父母還生養了一個弟弟。南振岐的父母對孩子的教育淳樸而善良,在他們的心中,早就認定了隻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為了改變命運,南振岐的父母用一種執著的方式支持著對孩子的教育。由於經濟困難,在當時的農村,很多家庭沒有讓小孩去上學;但是就算家庭情況再困難,父母都堅持要送南振岐弟兄四個上學,這也使得他們能夠通過讀書改變命運。雖然由於條件的限製,南振岐的大哥、二哥分別隻上了高中和初中,但是相比同齡的其他小孩來說,他們已經接受了不少的教育,通過學習有了較為開闊的視野。村裏的絕大部分孩子可能小學都沒有畢業,或者幹脆就沒有走進過學堂,他們隻能繼續呆在村子裏麵朝黃土背朝天地當農民,就跟他們的父輩、他們的祖輩一樣,每天重複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同樣,他們的生活環境和家庭情況不可能會有太大的改變,一輩子都被鑲嵌在大山的褶皺裏,而又無力掙脫。
在村裏,南振岐的父母親以樂於助人而著稱,這不僅表現在平時的生活中,更表現在提高村裏人的文化素質上麵。深知知識改變命運的南父不僅支持自己的孩子上學,同時由於他在解放前曾經上過學堂,所以經常在村裏義務興辦一些掃盲班,教人識字讀書。南振岐現在還很清楚地記得當時父親在村裏辦掃盲班的情形:簡陋的村舍裏沒有課桌板凳,父親就在牆上掛一塊小小的黑板,南振岐就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坐在地上聽父親講課,跟父親識字。一同學習的還有很多比他們大的小孩,甚至是跟父親一般大小的叔伯阿姨們。南振岐的父親寫得一手的好毛筆字,可他們兄弟雖然接受了多於父親的學習教育,卻沒有一個人的毛筆字能寫得比父親的好。也因此,逢年過節總是有村裏人到家裏來讓父親幫忙寫對聯,而父親也總是樂嗬嗬地鋪紙研墨,用毛筆抒寫對幸福生活的展望。
雖然南父深知讀書的重要性,但是作為一個一輩子同土地打交道的農民,重男輕女的思想根深蒂固。父母親很努力地送南振岐四兄弟上學,但是對於他的兩個姐姐,父母固執地認為,讀書是男孩子的事情,女孩子上學識字沒有任何用處,而且家庭需要勞動力,弟弟也需要照顧。就是在這種思想的支配下,南振岐的兩個姐姐都沒有上過學。更是因為這樣,他們兄弟姐妹各自走上了不同的命運道路,也劃下了不同的命運軌跡。
比南振岐大14歲的大姐是南家最大的孩子,她的一生非常辛苦,沒有上過學讀過書,基本不識字,而且還要承擔許多的家務活和農活。在她兩歲時南振岐的大哥出世了,於是小小年紀的她就承擔起了帶弟弟的任務。漸漸長大之後,她就幫家裏幹活,跟大人一起到當時的生產隊去掙工分。再後來,南振岐的二姐出生了,她雖然簡單認識幾個字,但基本上也沒有讀過書。同樣,兩年以後有了南振岐的二哥,二姐也和大姐一樣要帶這個弟弟,而把弟弟帶大之後,她也要幫助父母親去幹很多的農活。南振岐的兩個姐姐,把她們年輕時絕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照看弟弟、做家務活,減輕家庭負擔上麵。她們繼承了母親艱苦奮鬥、任勞任怨的優秀品質,將她們所有的一切都交付給了弟弟和家庭,這也讓南振岐一生都銘記在心——姐姐在家庭中的付出是最多的。
曆史的車輪碾進了1958年,走進了三年自然災害的天災人禍當中。自然條件本來就不好,糧食產量也不高的甘肅省,在大躍進、放衛星等錯誤中損失慘重。1958年,國家征購的糧食高達產量的37.5%,從而導致農村普遍缺糧,1959年上半年在農村就已經出現了餓死人的情況。6月初,國防部部長彭德懷自國外訪問歸來,總參謀長黃克誠向他介紹國內情況時,就曾特別提到過甘肅的問題。8月廬山會議後反右傾,省委增收糧食,收走了占當年產量47.6%的糧食,“再扣除種子和飼料等留糧,農民所剩無幾,平均每人全年不足100公斤”。據當時的省委財貿部部長張天珩回憶,當時“整個河西地區,日人均口糧不足6兩原糧”。整個甘肅一下子掉進了曆史上空前的大災難中。
家裏的老人們至今還記得孩子們在困難時期所經受的苦難。
南振岐的父親由於有文化,所以在村裏麵當過幹部,解放初期,他在鄉上的供銷社幫忙工作,但是由於各種原因最後還是在家務農。大概在1958年,國家進行整體的大躍進,實行集體食堂、大煉鋼鐵等,那是南家生活最困難的時候。甘肅省為了改變隴中缺水的自然條件,決定上馬洮河工程,把洮河水引到隴中幹旱的平原以及山區。在這樣的背景下,全省許多地方的老百姓都去參加了這一工程會戰,而南振岐的父親作為通渭的代表也被挑選前往洮河工地並擔任突擊隊長。由於有文化,在洮河工地上,南振岐的父親想出了很多的革新辦法,加快工程的進展,比方說如何更加方便地從河岸下到河裏等等。在特殊的政治形勢下,他的方法剛開始並不被很多的領導所支持,但因在運用中確有成效,所以逐步被很多主管領導在全洮河工程進行推廣。當時剛解放不久,社會上盛行積極勞動創造財富的風氣,人們的覺悟更因為新社會的建立而得到了極大的提高,因而絕大多數參加洮河工程的人都有著很高的工作熱情,所有在洮河工程上的人都是不分晝夜地加班加點工作。由於過度勞累,加之夥食營養跟不上,南振岐的父親累到吐血,身體也因此留下了長期的隱患。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洮河工程雖然艱苦,但工地上的人至少每天都有吃的,盡管吃不飽,但是維持生命不成任何問題。在這段時間中,遭受最大困苦的是在家裏撫養四個孩子長大的母親。
父親在遙遠的洮河工地上日夜勞作,音信全無。母親需要在家拉扯四個嗷嗷待哺的小孩,作為一個沒有文化的農村小腳女人,她所麵對的困難遠遠大於在洮河工地上的父親。三年困難時期,農村實行的是農業集體化,即集體生產,集體消費,每家每戶按出工的勞力來計算收成,通過“記工分”的方式來確定年終分紅。父親去了遙遠的洮河工地,家裏隻有母親一個人去掙工分來養活自己和四個孩子。當時也沒有其他的親戚能幫上忙,雖然南振岐還有一個二叔和一個姑姑也都在村上住,但是和南振岐家在困難時期的來往並不是很多。在當時的條件下,地裏的產量本來就不高,而且每家的糧食種子、油、麵全部被收走搞集體食堂,家裏麵是不容許點火做飯的。最初的時候,莊稼長勢還可以,糧食儲備也還很充足,集體食堂裏浪費的現象很多。隨著災害的擴大,再加上政治上的原因,全國都在趕英超美,大放衛星,紛紛虛報糧食產量,以至於全部糧食都交到國家當公糧。這樣,春節以後整個農村都進入了青黃不接的光景,集體食堂也就沒有了糧食,隻有紛紛解散,各家又被迫自管營生。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家裏沒有糧食,一般人養活自己都很困難,更何況南母還要養活四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集體食堂解散以後,人民的生活陷入了極大的困苦之中,很多家庭開始有人活活餓死。當時南振岐的大伯、大媽兩位老人都在家,但1958年到1960年期間,他們的幾個小孩全部都被餓死了。
相比其他的家庭而言,南家此時的條件要差得更遠,但即便是這樣,南振岐的母親也以無比堅定的毅力,供養著自己的子女,在每一日的勞苦中,彰顯母性的偉大。當時的村子裏,很多家庭都是男人出去做事,想辦法養活家裏人,而女人在家裏照顧家人。由於南振岐的父親不在家,母親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白天照顧四個孩子,晚上一個人出去找吃的。當時基本上沒有米、麵等細糧一說,隻要是能吃的,都逃不脫母親的眼睛。每天晚上,等幾個孩子都熟睡了之後,母親就拿把鐮刀,提個糞兜,就著暗淡的月光,到處去挖野菜、撿草根,有時還要跑到離家十多公裏的地方去收集樹皮。初春時,家裏的情況就會稍好一些,因為定西盛產洋芋(土豆),由於頭一年收獲時的大意,初春時地裏會有很多漏掉的洋芋在土地解凍後發芽冒出地麵。母親就將這些已經被冰雪凍得發軟的半壞的洋芋撿回來,一點一點刨去那些壞了的部分,給孩子們改善生活。整日刨洋芋非常辛苦,而且收獲也不是很大,特別是當時很多人都在刨洋芋,所以並不好找。但是母親每天都能帶回一點點洋芋,而正是這一點點,讓她四個孩子的生命得以延續。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年。她對四個孩子不偏不倚,一碗清湯她會一人一勺,有野菜她也會分成四份。這時的她沒有多大的奢求,隻是希望自己的兒女都能活下去。母愛是偉大的,母愛更是執著的,正是她的這種堅守和對命運的反抗,使得即使是在三年自然災害中,她的孩子也全部活了下來。
母親的辛苦,南振岐沒有看到,但是從母親後來的回憶以及哥哥姐姐的描述中,南振岐感受到了母親對子女那份執著的愛。在南振岐的成長過程中,母親的堅強與執著更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時實行集體化生產,每家每戶按人頭來分糧食,但是每一次分給南家的糧食都很少。母親不識字也不懂很多的道理,但是他們家畢竟有5個人,按人口分的話應該不至於那麼少,於是她很堅決地找到隊長要求重新分配。隊長一稱果然少很多,而本來該分給南家的糧食卻已經分給了別人,他便把負責分糧食的幾個強壯男人叫到一起重新分糧食。本來背糧應該是男人幹的重活,然而南振岐的母親在分到糧食之後,就從幾十裏路之外踮著一雙小腳,把這些糧食背回家裏,然後用農村的土磨不分晝夜地將這些糧食碾碎,磨成粗糙的麵粉來維係四個孩子和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