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羅成章和周君平等人立時邀韓起鳳入座,也是同樣地吩咐妓院中排上筵宴來,韓起鳳那一半的氣這才全消了,忙向羅、周藩臬兩司自謙鹵莽。樓下的副使等陸續上樓來參見,韓起鳳一並邀他們入座。
酒到半酣,周君平叫妓女們一齊出來歌唱陪酒。於是也同樣花香滿院,鬢影釵光,往來的都是同剛才一樣的鶯鶯燕燕,笙歌複又奏,夾雜著一陣陣的笑語聲,粉白黛綠又圍滿了一桌子。隻不過汪直早換成了韓起鳳,雖也是一樣地儼然坐於正中,兩邊藩泉司及參政、知府、副使等依舊在那裏相陪。十幾個姑娘一個個打扮得嫋嫋又妖妖,又同剛才一樣地都捧了金壺慢慢地斟著酒。韓起鳳的身後也同樣又是三四個絕色的小姑娘,抱著琵琶弦索,頓開嬌喉,低低歌著小曲。此時的韓起鳳也同汪直一樣,滿麵春風地左顧右盼,得意處不讓南麵為王。
這時汪直的護兵已帶了三百人馬風卷殘雲般地趕來,劈頭正撞見保甲,得知了韓都督班師過境的原因後,嚇得屁滾尿流,慌忙帶了兵士逃回衙中。韓起鳳和羅成章等人一直高飲到了日落,這才盡歡而散。
第三天韓起鳳拔寨起行,滿城文武都來相送,除了汪直被韓起鳳打成重傷不能前來。韓起鳳行前不忘重賞了那個保甲,然後統兵北進。
不日到了京師,憲宗當麵慰勞了韓起鳳一番,又問毆打汪直的事,原來汪直的草奏比韓起鳳的大軍早到五日。於是韓起鳳就把汪直在妓院行樂並剝削山東百姓以致怨聲載道的情況說了一通。
本來憲宗經禦史陳蘭、侍朗項朋等上章劾了汪直幾次,就已經對汪直很不滿,如今又聽韓起鳳所言,不禁惱恨萬分。第二天聖旨就下來,加封撫寧伯朱永為寧遠侯;韓起鳳擢為將軍,晉靖遠伯;陣亡的指揮朱英擢為都副使,諡封綏寧伯,其子朱雲為指揮。所擒獲的苗酋等九十三人及苗奴家屬九十餘人,一並斬首示眾。巡撫汪直削去禦前奏禦官,追奪鐵券,革去伯爵,廢為庶人。
這道上諭讓山東一境的百姓都歡聲雷動,汪直帶了家私財寶趁黑夜出城,不想被百姓發現,大家一聲吆喝,打的打,罵的罵,有的甚至痛咬,不到半刻工夫,就把個勢焰熏天的汪太監咬得身無完膚,遍體是血,大叫數聲吐血鬥餘而死。死後百姓又將他的屍體掛在城邊,剖出五髒六腑,懸在樹上喂鳥。過了一個多月,汪直屍首已風幹成了的人臘,百姓們又點了一把火,將他燒成了灰燼。憲宗又以濟南藩司周君平、臬司羅成章等依附汪直為罪由,下諭紛紛降調。
汪直了結後,朝中內外、殿堂上下、文武大臣、天底百姓都喁喁望治,卻不想一黨方黜,一黨複升,熒惑不明的憲宗是姑息養奸的頭號大窩主。結果汪直死了,汪直第二又很快就出現了,正如當時萬安辭官乞休了,但很快又一個萬安第二就出現了一樣。
光陰流水,轉眼就是成化二十三年的春季,憲宗因身體略有不豫,命大學士馬文升代往祭天,憲宗和純妃朝鮮大公主在宮中的石亭上對弈,雙方布成陣勢,各按步位進攻,純妃本來就將輸的劣勢,又被憲宗攔上了一子。純妃受困不得活路,左思右想,猛然悟到一著,纖纖玉指夾著一個棋子下去,向著總隘上一擺,反而把憲宗的一角活子圍困起來,弄得憲宗拍案大叫“這一下子可輸了”,純妃高興得了不得,禁不住鶯聲嚦嚦地大笑起來,卻不想一笑到高亢處,竟再也回不過氣來,頓時憋得兩手緊握,杏眼上翻,花容漸漸慘變,嬌軀再也坐不住金交椅,慢慢地蹲了下去。
旁邊的宮女慌忙來攙扶,憲宗也親自去扶持。可純妃已朱唇青紫,瞳仁已隱,肌膚冷得和冰一般,香也消,玉也殞。當時憲宗驚得邊垂淚邊口口聲聲說:“沒有死得這樣快的!”
內侍飛宣來了太醫院院使、院判及禦醫兩人,先後診了純妃的脈後,都證實了一個不可藥救的現實。憲宗隻得含淚下諭:諡純妃為孝德皇妃,命司儀局照貴妃例,從豐安殮,附葬寢陵。
從此這位對純妃情深意重、重美人重於兄弟和國法的憲宗皇帝就好似神經病了一樣,見人就說:“不信!不信!沒有死得這麼快的!”他一天到晚時時刻刻,隻要他願意,他是一定會見到人的,而且沒有人敢不聽他說,於是他一天到晚就不斷重複著這兩句話,早把朝政國家隨同純妃一道埋葬了。
幸而太子朱祐樘已經十七歲了,大學士馬文升、尚書李省孜等就上書請太子監國,於由王皇後下懿旨,令太子朱祐樘登文華殿視事。憲宗也已然臥床不起了,在夏末初秋時節,香飄桂府,憲宗病症益重,重到隻是瞪著兩眼,卻不能再說那兩句話了。到了是年即公元1487年的八月十八日,憲宗皇帝駕崩在他心愛的朝鮮大公主純妃富燕兒的朝鮮宮裏,在位二十三年,終年四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