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離開了西北,在那裏他是無冕之王;他來到了北京,在這裏他雖有榮耀,卻並無大權;要求一位年逾70的老人恰如其分地調整心態,未免有些過分。在西北,他的話就是那塊土地上的法律,他已經完全習慣於人們對他無條件的服從。在北京他不能如魚得水,隻有在西北,我們才能看到真正的左宗棠。他在那裏有施展才幹的舞台。
他的工作能力是驚人的。他不但要巨細無遺地領導大量的行政工作,還要親自撰寫大量的奏章,保持廣泛的通信往來,親自在收到的報告上簽署意見,有時還要寫詩,每天讀幾篇孔孟著作來給自己充電。而與索思諾福斯齊同行的幾個俄國人搜集到的印象,竟然是他並非忙得團團轉。他有時間跟他們進行多次長談,在他們於他的衙門裏做客居留的那一個月裏,他幾乎總是跟他們共進晚餐。皮亞塞茨基對左宗棠做了大量有趣的側麵描寫。對於他們的首次會見,他寫道:
我們的頭也讓我們按照級別高低排列,對著房門站成一行。總督很快就出現在門口,大約12名穿製服的官員跟隨其後,而他本人隻戴了官帽。
總督身材矮壯,年齡不會超過60。[2]他的外表令我想起了彼斯馬克親王,不同的是他那黑色的皮膚。他的須髯稀疏,但胡髭較濃。他的動作富有感染力,也許是為了產生強烈的印象……他在進門時向我們親切致意,動作細微得幾乎無法察覺。接著他停頓片刻,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但他沒說什麼,又走近幾步,再次停頓,注視著我們。
有一天,左宗棠向索思諾福斯齊追問各種有關歐洲的問題。皮亞塞茨基寫道:
他很高興聽到英國老是跟俄國作對,老是傷害俄國並鼓勵俄國的敵人。他自己也有這樣的看法。他得出完全一致的結論,為了表明他不喜歡英國人,他豎起了他的小指。
左宗棠和那些俄國人似乎熱衷於談論英國人。接著他問索思諾福斯齊:如果俄國與中國開戰,哪一方會贏?索思諾福斯齊試圖回避這個問題,他說那種情況是不可想象的。左宗棠堅持要聽他的看法,請索思諾福斯齊不要擔心會傷害他的感情。於是索思諾福斯齊答道:如果兩國開戰,俄國會占上風。左宗棠顯得頗為吃驚,他向在場的每個俄國人提出同樣的問題,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皮亞塞茨基寫道:
這位老人不想得到這樣的答案,這使他非常尷尬。他真心地認為,中國完全能夠超過俄國,甚至征服俄國。我覺得很對不起他,他心裏一定有一個針對我們的計劃。[3]
皮亞塞茨基還記錄了一段對話:
他認為一個人不可能原諒自己的敵人。
我說:“舉個例子,原諒一個打過你的人,難道不是更好嗎?”
“不,”左宗棠說,“回擊更好。”
談話轉向了自然科學。他對此所知甚少,而且不願了解更多。
“我們不要電報和鐵路;電報會使百姓墮落,鐵路會使百姓失業,然後挨餓。”
另一次,他談起超自然的物事,其中就有飛龍。
“有大龍,也有小龍,頭都是黃色的。我親眼見過一條龍,飛向祭祀它的廟宇。”
在說這些話時,他緊盯著我們,看我們有什麼反應。
他轉向索思諾福斯齊,問他在俄國是否有人見過龍。
“沒有,”頭答道,“我國隻有天使在頭上飛。”[4]
皮亞塞茨基對索思諾福斯齊的回答十分驚訝,他很想知道左宗棠對俄國和俄國人的總體印象如何。他為左宗棠畫了一幅素描。在他作畫時,幾個旁觀者發表了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