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簽書樞密院事呂頤浩、製置使劉光世、禮部侍郎張浚、平寇左將軍韓世忠、禦營前軍統製張俊等上言:“建炎皇帝即位以來,恭儉憂勤,過失不聞。今天下多事之際,乃人主馬上圖治之時,深恐太母垂簾,嗣君尚幼,未能勘定禍亂。臣等今統諸路兵遠詣行在,恭請建炎皇帝還即尊位,或太後、陛下同共聽政,庶幾人心厭服。”
時頤浩、浚大軍已次吳江,王世修聞之,遣人至軍中雲:“上已處分兵馬重事,止勤王師屯秀,俾頤浩、浚以單騎入朝。”頤浩奏曰:“臣等所統將士,忠義所激,可合不可離,願提軍入覲。”傅等計窮,益懼。是晚,苗傅、劉正彥至都堂見朱勝非,請詣睿聖宮見帝謝過,勝非難之,不得已白於帝。傅、正彥自知罪大,疑不得見,憂懼失色,抵宮門,日已晡矣。帝開門納之,且令衛士掖以升殿。傅、正彥請降禦劄以緩外師,帝曰:“人主親劄,非所以取信,其取信於天下者,以有禦寶。今朕退處別宮,不與國事,用何符璽以為信?自古廢君杜門省愆,豈敢更預軍事!”傅等巽請,帝乃賜韓世忠手詔曰:“知卿已到秀州,遠來不易。朕居此極安寧。苗傅、劉正彥本為宗社,始終可嘉。卿宜知此意,遍諭諸將,務為協和以安國家。”傅等退,以手加額曰:“乃知聖天子度量如此!”遂遣杭州兵馬鈐轄張永載持詣世忠。世忠得之,謂永載曰:“主上即複位,事乃可緩。不然,吾以死決之。”傅等大恐。
是月,金人破京東諸郡。
時山東大饑,人相食,嘯聚蜂起,巨寇宮儀、王江,每車載幹屍以為糧。時當兵火之餘,又值河決,州郡互不相顧。金再攻青州,守臣京東東路安撫使劉洪道力不能守,率餘兵二千棄城去,金人以前知濱州向大猷知青州。於是右副元帥宗輔乘勢盡取山東地,惟濟、單、興仁、廣濟,以水阻尚存焉。洪道在仰天陂,遣其將崔邦弼至安邱縣求援於宮儀,儀發兵迓洪道,別為一寨以處之。
徐州武衛都虞候趙立,聞金兵北歸,知城中弛備,鼓率殘兵邀擊於外,斷其歸路,奪舟船金帛以千計,軍聲複振。立盡團鄉民為兵,誓以平敵,退者必斬。叔父扆後期至,立謂曰:“叔以立故亂法,何以臨眾!”促命斬之,士皆感厲。詔授立忠翊郎、權知徐州事。立乘瘡痍之後,撫循其民,恩意周至,召使複業,井邑一新。
金尚書左仆射高貞罷。
金主詔曰:“軍興以來,良人被掠為奴者,聽其父母夫妻子贖之。”
金左副元帥宗翰聞帝渡江,徙濟南叛臣劉豫知東平府,充京東、西、淮南等路安撫使,節度大名、開德府、濮、濱、博、棣、德、滄等州,而以其子承務郎麟知濟南府。自舊河以南,皆豫所統也。續資治通鑒卷第一百五
宋紀一百五起屠維作噩己酉四月,盡八月,凡五月。
高宗受命中興全功至德
聖神武文昭仁憲孝皇帝
建炎三年金天會七年己酉,1129夏,四月,戊申朔,宰相朱勝非等言:“臣等召苗傅、劉正彥等到都堂,諭以今國家多事,幹戈未弭,當急防秋之計,睿聖皇帝宜還尊位、總萬機,苗傅等一皆聽從。”太後詔曰:“甚契吾心,可依所請。”勝非乃率百官上第一表,請上還宮,詔不允。太後內出劄與帝曰:“今日朔日,宜入見禁中。”帝奏曰:“臣疾作,已奉表起居,容臣望日趨詣。”太後又詔曰:“嗣君衝幼,強敵未寧,事尤急於防秋,理難安於垂箔。臣僚懇請,不可重違,宜複禦朝,以安中外。”百官再上奏,帝答以:“太後垂簾,當共圖國事;不然,不敢獨當。”太後詔許之。百官三表畢,時已巳刻,上始禦殿,百官起居。帝猶未肯入內,勝非再請,遂就西廊,搢笏,掖帝乘馬還行宮,都人夾道焚香,眾情大悅。
帝及太後同禦前殿,垂簾,下詔曰:“朕顧德弗類,遭時多艱,永惟責躬避位之因,專為講好息民之計。今露章狎至,複辟為期,朕惟東朝有垂簾保佑之勞,元子有踐阼纂承之托,太後宜上尊號曰隆祐皇太後,嗣君宜立為皇太子。所有三月六日赦書應幹恩賞等事,令有司疾速施行。”
是日,呂頤浩、張浚次秀州,韓世忠以下出郊迓之。頤浩謂諸將曰:“國家艱危,君父廢辱,一行將佐,力圖興複。今幸已反正,而賊猶握兵,包藏奸謀,事若不濟,必反以惡名加我,諸公勉之,漢翟義、唐徐敬業之事,可為戒也。”
己酉,帝與太後垂簾聽政。初,太後即欲撤簾,日高猶不出。帝令朱勝非陳請,勝非言:“當先降詔。”於是暫出禦殿。後曰:“官家既還內,吾便不當出。”遂詔以四日撤簾。
張浚除中大夫、知樞密院事。浚時年三十三,國朝執政,自寇準以後,未有如浚之年少者。
是日,呂頤浩、張浚次臨平。苗翊、馬柔吉以重兵負山阻河,為陳於中流,植木為鹿角,以梗行舟,翊以旗招世忠出戰。始,世忠以劉寶軍非所部,乃悉收其家屬詣軍;將戰,世忠艤家屬舟於岸下,率將士當前力戰,張(浚)〔俊〕次之,劉光世又次之。軍小卻,世忠叱其將馬彥溥揮兵以進。塗濘,騎不得騁,世忠下馬持矛突前,令其將士曰:“今日各以死報國,若麵不帶幾箭者,必斬之!”頤浩在中軍,被甲立水次,出入行伍間督戰。翊等敗走,傅、正彥遣兵援之,不能進。
頤浩等進兵北關。傅、正彥見帝,請設盟誓,兩不相害,帝賜金勞遣。傅、正彥退詣都堂,趣賜鐵券,勝非命所屬檢詳故事,如法製造。是夕,傅、正彥引精兵二千人,開湧金門以出,命其徒所在縱火;遇大雨,火不能起,遂遁。夜,尚書省檄諸道捕傅等。
世忠、(浚)〔俊〕、光世馳入城,至行宮門。世忠欲入,其下張介曰:“不可,雖聞二賊已去,尚未可知。”其閽者以聞,上步至宮門,握世忠手慟哭。光世、(浚)〔俊〕繼至,並見於內殿,上嘉勞久之。
辛亥,皇太後撤簾。
呂頤浩、張浚引勤王兵入城,都人夾道聳觀,或以手加額。頤浩、浚與諸將見勝非於殿廬,因求對,邠門白:“故事,無與宰執同對者。”勝非曰:“呂樞密固可隨班,然亦須降旨免見,餘人則不知也。”
是日,平寇左將軍韓世忠手執工部侍郎王世修以屬吏,並拘其妻子,詔製置使劉光世鞫其始謀以聞。
苗傅犯富陽,遣統製官喬仲〔福〕追擊之。
壬子,帝初禦殿受朝。
知樞密院事張浚等言:“逆臣苗傅、劉正彥引兵遁走,請行下諸州,生擒傅、正彥者,白身除觀察使,不願就者賞錢十萬緡,斬首者依(比)〔此〕。捕獲王鈞甫、馬柔吉、張逵、苗瑀、苗翊,並轉七官。其餘官兵、將校,並與放罪,一切不問。仍降黃榜曉諭。”從之。
詔:“前日皇太子嗣位赦文內,優賞諸軍,改作複辟優賞,餘不行。”
是日,執政奏事畢,朱勝非乞罷,帝未許,勝非曰:“臣若不去,人必以為有所壅蔽。臣去之後,公議乃見。”帝問可代者,勝非曰:“以時事言,須呂頤浩、張浚。”帝曰:“二人孰優?”勝非曰:“頤浩練事而粗暴,浚喜事而疏淺。”帝曰:“人俱輕浚太少年。”勝非曰:“臣向日蘇州被召,軍旅錢穀,悉以付浚。後來勤王事力皆出於此,浚實主之。”
勝非拜辭,將退,帝曰:“即令更押卿赴都堂,令劉光世、韓世忠、張(浚)〔俊〕等皆參堂,以正朝廷之體。”勝非曰:“臣聞唐李晟平朱泚之亂,奏雲:‘謹已肅清宮禁,祗奉寢園。’當時寇汙宮禁,晟擊出之,故雲肅清。今陛下還宮已數日,將士直突呼叫,入至殿門,誠為不知理道。”
勝非退,見光世已下於都堂,世忠曰:“金人固難敵,若苗傅,但有少許漢兒,何足畏者!”勝非曰:“請太尉速追討,毋令過江。”
癸醜,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兼禦營使朱勝非,罷為觀文殿大學士、知洪州,從所請也。勝非在相位凡三十三日。
資政殿學士、大中大夫、同簽書樞密院事呂頤浩遷宣奉大夫、守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兼禦營使,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李邴守尚書右丞,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事鄭(穀)〔瑴〕進簽書樞密院事。
監察禦史陳戩鞫王世修於軍中,具伏同苗傅等謀亂狀,詔斬於市。
苗傅犯桐廬縣。
起複定國軍承宣使、帶禦器械、鄜延路馬步軍總管、禦營平寇左將軍韓世忠為武勝軍節度使,充禦營左軍都統製;寧武軍承宣使、帶禦器械、秦鳳路馬步軍副總管、禦營前軍(管禦營前軍)統製張俊為鎮西軍節度〔使〕,充禦營右軍都統製;秘閣修撰、知平江府湯東野充徽猷閣待製;朝奉大夫、知常州周杞充右文殿修撰;自餘將佐,鹹進官二等。張浚言:“迪功郎呂摭,自城中以蠟書陳二凶反狀;進士呂擢,掌文字有勞。”得旨,摭改京秩,擢命以官。
始,王淵識韓世忠於微時,待之絕等,至是世忠為請地厚葬,經紀其家。久之,詔贈淵開府儀同三司;而康履亦贈官,諡榮節。淵死年五十三。
斬禦營中軍統製官、權主管侍衛步軍司公事吳湛。
初,帝見韓世忠,握手語曰:“吳湛最佐逆,尚留朕肘腋,能先除乎?”世忠曰:“此易與耳。”時湛已不能自安,嚴兵為備。世忠詣湛,與語,手折其中指,遂執以出;門下兵衛驚擾,世忠按劍叱之,無敢動者。詔戮湛於市。以統製官辛永宗為帶禦器械、充禦營使司中軍統製。
乙卯,赦天下。舉行仁宗法度,錄用元祐黨籍。嘉祐法有與元豐不同者,賞格聽從重,條約聽從寬。係石刻黨人,並給還元官職及合得恩澤。諸路上供木炭、油、蠟之類,有困民力非急用之物者並罷。天下民庶,許置弓弩,技精者保試推恩。
丙辰,苗傅至白沙渡,所過焚橋梁以遏王師,劉光世遣其前軍統製王德助喬仲福討之。
丁巳,詔:“自崇寧以來,內侍用事,循習至今,理宜痛革。自今內侍不許與主兵官交通、假貸、饋遺及幹預朝政;如違,並行軍法。”
苗傅犯壽昌縣,所至掠居人,黥以為軍。
戊午,統製官喬仲福追擊苗傅至梅嶺,與戰,敗之,傅走烏石山。
庚申,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呂頤浩改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仍兼禦營使;尚書右丞李邴參知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