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帝都洛林將近一百千米的農耕區,傍晚時分。
躍過遠遠的山巒上投射過來的金黃陽光,把孤零零的一輛馬車和一匹駑馬的影子拉得好長。還不到耕種時節的田野,此刻就隻有車輪碾壓而過的吱呀之音回蕩著。
破舊的馬車,拐下了青條石大道,顛簸在積雪與泥土夾雜的土路上。時不時的,車輪躍過一塊塊凸出的石頭,便是一陣抖動,簡直可以把人的骨頭都搖散架。
馬車是很破舊的貨車,沒有車廂,隻是在裝貨的車體四周圍上一圈低矮的鐵皮。沒有車廂自然就沒有車頂可言,不過四角的木杆倒是撐起了一層遮雨的厚實油布。
法英哥伸直了身體靠在圍擋的鐵皮上,一人占據了一邊。而另一邊的兩角,則是艾倫和愛娜。愛娜小心翼翼的蹲著,很艱難的盡量不讓潔白的衣服沾染上汙垢灰塵,那蹲得有些僵硬抽筋的雙腿,表明這個嬌俏的少女顯然難以適應這樣的旅途。艾倫則一臉無所謂的蹲坐著,雙手環抱膝蓋,臉放在膝蓋上,身子幾乎縮成了一團。
“難受麼,愛娜?”艾倫瞟了一眼艱難的愛娜,“其實,你隻要像我一樣,圓潤的團成一團——”
“太難受了!”愛娜打斷艾倫的幽默,忍不住抱怨道,“為什麼一定要坐貨車?我們為什麼不搭乘一輛客車呢?”
“很抱歉呢,”知道搭乘簡陋的貨車對於女孩子而言實在過分,於是艾倫無奈的撇撇嘴,“這條路上根本不走客車。而我之前為了失蹤得更徹底更完美,卻選擇了這條隱蔽的小路。”
“失蹤?”法英哥抬起頭,疑惑的重複道。
“既然你已然選擇了向我效忠,那麼告訴你也無妨,”艾倫給法英哥解釋道,為了不讓騎在可憐的駑馬上趕車的車主聽到,艾倫的聲音壓得很低,“在洛林裏,有太多雙眼睛盯著我看,我還偏偏不能輕易清理一下這些偷窺者——互相偷窺,互相監視早已成了帝都洛林裏貴族之間,不涉及底線的試探。可是我若是動了這些無聊的耳目一下,就會被視之為挑釁甚至宣戰。”
“為什麼?貴族不是很注重什麼、什麼‘隱私權’嗎?”法英哥很不解,同樣低聲道,“而且他們為什麼要這樣?”
“對啊,他們很注重隱私權——他們約定俗成的規矩,便是偷窺不能涉及宅邸之內。但是如果僅僅是跟蹤尾行,就算不上冒犯了。至於有什麼必要這麼做……可以說,確定了一個人的行程,基本就可以確定那個人大致的關係網。”艾倫對此頗為無奈,“可是我的行程偏偏極為特殊,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您的行程很重要?”法英哥試探著問道,“我已經向您效忠,但是還不知道您……”
艾倫略顯詭異的微笑著,從懷裏掏出一枚紋章,在法英哥眼前晃了晃,然後湊到法英哥耳邊悄語道:“我的全名是——艾倫·喬斯諾·夜月——夜月公爵。”
法英哥的大腦明顯呆滯了好一會。
“啊啊啊啊……唔……”雪地裏響起法英哥的驚呼,然後又被法英哥自己狠狠捂住嘴硬是停下來。
“小鬼,你在幹嘛?見了惡魔啊!”前麵的馬背上的車主有點不滿,“你們是給了錢,但是我也一樣可以反悔——再煩我,你們就下車自己走到剛鐸!”
確實見了惡魔——法英哥這麼想著,不過當然不敢說出來——政變日之後,夜月公爵的名頭在整個帝都都是相當響亮的。開玩笑啊,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幾乎屠殺了半個長老院,而且把另外半個長老院都送進帝國最著名的監獄‘荊棘叢’。也許‘喬斯諾’這個家族還不被民眾所熟知,但‘夜月公爵’,這個親手埋葬了帝國貴族階級幾百年來的象征的少年,其名聲在帝都洛林無疑已是響徹了所有人的耳際。
如今在洛林,‘夜月公爵’象征了無數人夢魘中的恐怖惡魔,一些平民心目中的少年英雄,叛逆少年們奉若無敵的偶像。想想那個圓形的、暗夜顏色的、隻鑲嵌了一抹月牙、點綴了幾點星光的紋章吧,那不就是黑暗夜幕的象征麼?
“沒必要如此驚慌失措,你也看到了,我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並非什麼惡魔之類的東西——既然是人而非魔物,那麼有什麼可害怕的麼?”艾倫回到那個角落,繼續“圓潤的團成一團”,然後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