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大塘苗寨的夜空已經漫天飛雪,跳鼓場上積雪越堆越厚,但是,飛雪中的篝火卻越燒越旺,火堆旁的木鼓越敲越響,相伴千年的神韻撫著歌舞的靈魂穿梭,我抖抖身,甩甩發,融入苗胞歌舞的行列中,踩一聲鼓點,踏一步滄桑。
(二)
苗年節也是黔東南苗家人接親嫁女的日子。這次我們參加筆會體驗生活所住的大塘村西南寨,也正巧有一對青年將舉辦婚事。姑娘叫阿朵,是西南寨的,小夥子叫阿耶,是對門寨的。
聽說我們參加筆會的客人都被邀請參加這對新人的婚禮,我們心裏說不出的高興。苗年節初一,我穿上主人借給我的一套苗族服裝,戴上華麗的銀飾,夾在由二十多名姑娘組成的送親隊伍中,到對門寨把年前(也就是昨天)“嫁”過去的阿朵接到娘家拜謝父母,當地俗稱“回門”。聽說阿朵是苗年節前一天按習俗由未婚夫阿耶接到他家去過苗年的,其實,這就算出嫁,隻不過尚未舉行婚禮而已,到了苗年初一,阿朵的娘家再讓族中的姐妹們到阿耶家接阿朵“回門”,正式的婚禮也即在這時候舉行。
我們已經把阿朵從她的婆家接出來了,阿朵以及姐妹們全都銀角高聳,鳳冠蓋頭,環佩滿身,亮亮閃閃,與皚皚白雪相映生輝,加上苗家姑娘特有的甩手步態,更顯著一種皇室般的端莊高貴,我想,曆代王朝公主出嫁或王子大婚,也不過如此罷,且她們的鳳冠霞披也隻集於皇後、公主之身,民間能有幾人?而我們的苗家姑娘們,幾乎每家都備有一套,每逢喜日節慶之際,便穿戴出來,亮亮彩展展姿比比美,自由自在毫無拘怩,這是遠祖蚩尤傳下來的遺風麼?我不敢斷言,隻覺得自己穿上這苗家盛裝後,就象那嘎比戈一樣美麗輕靈。
緊隨在我們後麵的,是阿耶家專派陪送新娘回門的禮儀隊,有兩名歌師和十多名男子,他們扛著桌麵一樣寬厚的糍粑,背著新嶄嶄的新娘嫁衣,抬一對連根帶葉的“姊妹竹”,竹子上掛著一隻綠毛公鴨,他們跟在我們後邊,浩浩蕩蕩熱熱鬧鬧地往西南寨一路逶迤而來。到寨口了,眼前又亮出一道奇景:由小夥子組成的蘆笙隊,在古柏下齊刷刷地排開;由阿姑阿嬸端著的接風攔門酒,在路兩旁三道四道地鋪開,用山野裏的植物色素染得紅紅綠綠的五色姊妹飯,在阿朵家的堂屋裏大碗大碗地擺開!好不隆重,好不顯赫!
阿朵的家人把阿耶家陪送來的綠公鴨殺了,修毛破肚,和著米飯煮在一起款待客人,那一對連根帶葉的姊妹竹,被族中的長輩栽在阿朵家的園子裏,兩位歌師站在旁邊唱起祝酒歌,祝福兩位新人及其家人將如這姊妹竹一樣根連根永不分離越發越旺!
拜過了父母,吃過了五色姊妹飯,阿朵又要隨陪送來的客人們回對門寨去了,那裏,才是她一生的歸宿,那裏,已經聚滿了賓客和歌師,將於今夜為他們唱大歌行婚禮道祝福。臨行前,阿朵一個人出門去用布兜包了一包田泥回來,不知要作何用,我驚訝極了,就問從小在西南寨長大的台江縣文聯主席張少華先生,他告訴我說,這田泥是專從寨後邊的一丘“姊妹田”裏挖來的,阿朵將把它帶到男家去。接著,張少華說起了一個動人的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大塘望平寨有七十姊妹,雖個個長得如花似玉,但因山高寨窮,媒人不肯做媒,因而七十姊妹一個也沒嫁出去,眼看著一個個呆在家中快成老姑娘了,父母唉聲歎氣,姑娘們也更是傷心,她們決心改變這個現象,於是相邀起來開山造田,硬是靠那雙本來隻能挑花刺繡的纖纖玉手開出了一丘七畝寬的泱泱大田,喚作“姊妹田”,第二年,她們在田裏種上糯穀,放養魚苗,秋天到來時,糯穀喜獲大豐收,魚苗長成板凳大,原來,這丘姊妹田因浸潤了七十姊妹的辛勤汗水,已經變成神田了。此時,姑娘也不想再求媒人牽線,他們商議把豐收的糯穀做成五色姊妹飯,放話宴請九九八十一寨的後生小夥前來品嚐,其意是由此自選如意郎君。小夥們來了,他們一起品嚐姊妹飯,唱飛歌搖馬郎,結果,七十姊妹都選上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光光彩彩到出嫁了,出嫁時,她們都到姊妹田來包一兜田泥帶到郎家去,以示紀念,奇的是她們把田泥帶到哪裏哪裏興旺,帶到哪家哪家發財,於是,姊妹田的泥土,豐潤了附近九九八十一寨,此後,望平寨每當有女子出嫁,便都到姊妹田包一兜田泥一起帶走,就這樣約定俗成地沿襲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