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篇:拉拉渡(1 / 1)

一根長長的纜繩橫跨河的兩岸,一頭接在這邊,一頭接在對岸,一條方頭平底的渡船,在一位老渡工的牽引下,沿著纜繩把過河的人們從這岸渡到那岸,如此往返,歲歲年年,從不歇息。

渡船不用篙,不用槳,全憑老渡工手中一節半尺長的拉棒。老渡工把拉棒上的槽子扣在纜繩上用力一拉,船就緩緩地前行了。

船上有牛毛氈蓋的烏黑黑的蓬子,晴天遮蔭,雨天檔雨。這樣,過渡的人坐在上麵,如坐在自家屋簷下,看綠瑩瑩的水悠悠哉哉地流,看輕飄飄的浪漸去漸遠……動的是水,行的是船,以至於船到岸了,他們都渾然不覺,直到岸上等候過渡的人“咚咚咚”地跳上船來,他們才夢醒似地站起來,戀戀不舍地下船去。

小船不大,可容二、三十號人。不過,因處於湘、黔、渝三省市交界的中心,站立船上,就等於你一腳踏了三省市——湖南這邊是茶峒古鎮,過了河是重慶市的洪安鎮,順河而上是貴州的芭茅。因而,這隻小小的渡船就憑添了一種三省連心的特殊意味了。

這便是世人矚目的邊城拉拉渡。

說不清是什麼年代,始有了這麼個渡口,也許是有了茶峒這個村寨的時候,渡口就有了的。開始時有兩條渡船擺渡過往行人,但要先收錢才過渡。據說到了清朝鹹豐年間,永綏縣(今花垣縣)吉峒坪老鴉塘有一個姓吳的農民,因家中貧困受人欺淩,便外出當兵謀生,行至茶峒西門渡口時,想搭船過河,但因他沒有過渡錢而遭到船工的拒絕,他沒奈何隻好到茶峒街上乞討過渡錢。過河後,吳在碼頭仰天長歎,發誓以後有了出頭之日,一定要把茶洪渡口改為義渡,不收百姓分文。後來吳某在軍隊中立功了,官至“都司”之職,彙了200餘兩白銀請人修造渡船,並購買田土出租收穀,作為渡工生活費和修補船隻用費,從此茶峒西門渡口改為義渡,不收分文,過往行人讚不絕口。

老渡工姓蔣,89歲了,河兩岸近百年的興衰苦樂,他盡裝腹中。他說,茶峒這個地方自古便是商賈雲集的地方,光是這河碼頭,每天都有近八十條船停泊靠岸,多是商船。船工們把從常德、長沙運來的煤油、海產、布匹、棉紗之類搬上岸後,又把四川、貴州、湖南三地邊區各處抬來的桐油、鹽巴、木材、藥材等搬到船上來,運往大口岸去。

往來過渡之人都喜歡擠老渡工的義渡過河,他們坐在碼頭上抽著葉子煙耐煩地等,一代煙抽完時,老渡工的船靠岸了,人們就跳上船去,爭著給老渡工搖槳。同時,沒忘了把自己帶的山貨丟一點在船頭上留給老渡工,賣柴的丟幾塊柴,賣菜的丟幾棵菜,賣煙葉的丟下幾皮煙葉……還有的上茶峒買得了豬下水,過渡時就對老渡工說:“我今天買了一籠豬下水,油水厚著呢,晚上到我屋裏喝兩杯包穀燒來。”老渡工笑笑地答:“不來了,不來了,你看我這船頭上,吃的用的都擺滿了,吃不及呢。”到了太陽落山時,沒人過渡了,老渡工就在船板上支起鍋子,燒過渡客留給他的柴,炒過渡客留給他的菜,捧著酒葫蘆喝兩口包穀燒,眯著眼睛,把嘴巴咋得清響。

老渡工說,西門渡口下遊,還有個渡口,叫水門塑,俗稱下渡,也是茶峒人與對河四川洪安的群眾為了便利生產自籌糧款於清朝鹹豐年間修造的。當年,有個姓沈名叫沈從文的鳳凰人隨隊伍駐紮茶峒,常到那渡口上去扯談、擺龍門陣,見那坡坡上的石塔白得晃眼,又見那擺渡的黎家孫女長得亮麗可人,加上人家又對他講了姑娘母親的故事,沈先生心裏就感動了,回去多年以後,還念念不忘茶峒這個地方,於是寫了不恩名叫《邊城》的書,說的就是茶峒這個地方。那本書好多人得看了,還轟動了世界,我們茶峒這個地方也跟著出名了,邊城這個名字就越叫越響亮起來。現在,還有好多人趕到邊城來看翠翠,一撥去了一撥來。但是,水門渡早已經沒有,黎家的孫女兒聽說嫁到四川去了,山上的白塔在63年漲大水時也被衝塌,那個地方是什麼都沒有了,唯河心沙洲上那座邊城人為了紀念沈從文,也為了讓慕名前來的人們不至於失望而特地請人塑的翠翠像,伴著大黃狗孤獨地等待儺送二佬的歸來……

如今,雖說茶峒這個地方通了車路,西門渡口的上遊百米處建了一座110多米長的公路橋,但是除了車子從橋上經過而外,人們到茶峒來或者是過洪安去,仍然喜歡搭這不用篙不用槳的拉拉渡過河,若是從茶峒過洪安,船攏岸時你再回頭望,就見茶峒這邊的河岸上刻了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邊城。字麵塗了紅漆,久經風雨卻不曾褪去,在一片翠色逼人的竹篁簇擁下愈顯得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