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苗山腹地達到“長治”,達到“久安”了麼?到底“頑苗入化,鬼域雲開”了麼?否!請看統治者在石頭城中所演繹的那段曆史吧!
——漢族為民,苗族為苗,民苗有別,苗、漢互訴,其左袒民而抑苗,每遇民有冤屈訴訟,不論有理無理,需交“規矩錢”或“告狀錢”八千八百文……
——如有拒絕納糧當差者即係逆苗,定行指名捉拿正法,如有執刀槍行走者,即係逆苗,拿獲定行誅戮……
——廳城孤懸苗寨中,環城外寸土皆苗,不數十年,盡占地為民地……
——遇苗產時間,敲骨吸髓,無所不至,甚至一苗在案,合寨被害。
——1975年,苗民們終於忍無可忍,揭竿而起,爆發了黃瓜寨苗民石三保,平隴苗民吳八月,貴州苗民石柳鄧等領導的乾嘉苗民大起義,然而,卻遭到了清統治者調集七省兵力來合力圍剿追殺,起義失敗,血染苗疆,統治者為向上表功,都記錄在案。
——六月三十日,擒苗賊吳老正、老三等二十餘人,送大營斬之。
——十一月二十日,擒始事癲苗石八月、石七月、劉七官等,解營攆之。
——十一年正月,斬苗四百四十九級,生擒首逆石宗四、石貴銀並從匪一百四十三名,誅之。
……
我好後悔翻開這沾滿了苗家血和淚的曆史!
在吉多寨前,我望著那依稀可辯的岩石砌就的城牆牆基殘骸,忍不住掩麵而返……
嗬,衛城,你不僅僅是一個地理單元。衛城,你也不僅僅是感性的物質存在;原來,你是沉重的鎖鏈;原來,你是血雨腥風啊!
其實,我們的民族並不是一個野蠻的不可馴服的民族,他們需要的並不多,他們的要求也隻那麼一點點:自由與尊嚴。
為了自由,他們不畏千難萬險,扶老攜幼大遷徙,尋找夢中的樂土;為了尊嚴,他們不惜拋頭顱灑熱血而“勇自絕”,他們用鋼銼銼平了潮水溪上的“摩崖銘”,他們舉著鋤頭梭鏢,圍住衛城廳衙高喊:“問爾太爺們,我苗子來告狀還要規矩錢八千八百文否?!”
雖然,乾嘉苗民起義曆經十二年最終失敗,但是,它給滿清統治者以沉重的打擊,嘉慶七年九月,清王朝不得不以永綏廳“孤懸苗巢,形如釜底”為由,把廳城移往花園(今花垣鎮),永綏協移往茶洞。拆遷時,為使現有的城池莫讓苗人享用,辰沅道傅鼐派人一把火燒掉了所有的房子,燒不了的城牆石料,則強迫衛城人民排成幾十裏長隊,用人力傳遞的方式把其運往新廳城花園,秋風中,隻留下一片廢墟在呻吟。
如今,在這片經曆了血與火的蕩滌的廢墟上,又是苗家木屋疊起,雞犬之聲相聞的吉多寨了,雖說曆史的滄桑增添了她的厚重,然山水依舊,美景猶存,離寨子不要遠的那眼梅花井,在風雨中不停地翻冒出朵朵梅花水泡,彙成一股涓涓細流,在阡陌間歡快的吟唱。我放下背包,蹲下身去,真的想體驗一下祖先大遷徙時沿五溪而上,第一次來到此地時,“在清清的溪流邊脫衣解帶,在清清的溪流中擦汗洗塵”的感覺。喝一口梅花井水,讓那股清涼浸透心脾,衝掉那因翻讀衛城曆史所沾染的晦暗的曆史煙塵。我想了很多很多,“頑苗入化,鬼域雲開”唉!這侮辱得多刻毒啊!不過想想,我們苗人也確實夠“頑”的,幾千年的殺戮、驅趕,幾千年的淚染、血浸,並沒有使他湮滅,他頑強地活下來了,凝聚著、騷動著——“化”是要化的,但我們始終站立著,莊嚴地拒絕刀槍鐵蹄下的“奴化”,我們祈盼現代文明的雨露來化開淤積的陰霾、瘴癘,我的家鄉絕不是“鬼域”,他是美麗多姿、多情好客的。朋友,不信,請來嚐嚐苗家的米酒,聽聽我們的款款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