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修站在自家大門外,隱約能聽到屋裏的爭吵聲越來越激烈,今天大伯和三叔都來了,爸爸的嗓門最大,他以前從來沒見過爸爸發這麼大的火,至少記憶裏沒有,天雨的事情已經讓他惱火,大娘和劉雪還在家裏鬧事把媽媽打了,那天爸爸從衛生室回來,進門時臉色就很難看,現在奶奶又因為這件事病體垂危,他哪裏還能忍得下這口氣。
望望也不知道去哪裏了,已經消失快一星期了,不若爸媽的焦急,他起初其實並沒有把望望砸店的事情太放在心上,望望這人性子急做事卻並不衝動,沒道理一時興起去砸劉雪的店,事先也沒有任何征兆,這裏麵疑點太多,他之所以去找陳秋田打聽案件進展,而不是急火火找章時年或者紀明承出手,是因為警察隻是來問問,現在還遠遠不到給望望認定罪名,準備撈人的地步,可是隨著望望消失的使勁越來越長,他心裏也開始煩躁起來,他摸摸口袋想抽支煙,但戒煙這麼久,口袋裏早已經不習慣放那些東西。
陳安修揉揉臉籲口氣,街上起風了,門口的槐樹被風一吹,輕飄飄地落下來幾片鮮黃的葉子,有兩片落在他的衣領上,他伸手撥下去,忽然想起,今天八月八號,昨天已經立秋了,家裏亂成這樣,誰還記得立秋的餃子。
胡同南邊有輛車停下,陳媽媽拎著一個小包從上麵下來,開車的人沒下來,陳媽媽低頭說了兩句話就過來了。
陳安修迎上去把她的包接過來,“媽,奶奶現在怎麼樣了?”昨天晚上人醒了,他今天上午去看過一次,老太太說話都不利索了,嘴裏嘟嘟囔囔地念叨想見望望。
“還是那樣,人是醒了,還不會動彈,說話也不清不楚的,還是找望望,問望望哪裏去了,怎麼不見人,中午天意抱著安安去給她看了看,她還露了點笑模樣,喝了幾口粥,今天晚上你小姑說在那裏陪著,你茜茜姐姐就先把送回來了。早知道不該多那句嘴的。”老太太這人厲害了一輩子,到頭來這樣,看著也著實可憐。
陳安修寬慰她,“媽,別想這些了,就是你不說,經過大娘和劉雪那麼一鬧,她心裏也有數,總還是要問的。我看著那輛車就是茜茜姐的,她怎麼沒下來?”
“你奶奶這一病,這兩天我看著你大姑的氣色也不怎麼好,那天在醫院裏扇了劉雪兩巴掌,劉雪媽還去她店裏大鬧了一次,朝暉和琪琪還小,你茜茜姐姐擔心你大姑在家裏照顧不過來。”
大姑也是六十的人了,“媽,你昨天和爸爸在醫院陪了一宿,你待會先去我那屋裏睡會,晚飯我來做。”
離著自家門口近了,陳媽媽也聽到屋裏一點動靜,“你大伯和三叔還沒走?”
“爸爸不讓我進去,關著門吵了有陣子了。”
陳媽媽沉默半晌,也沒就此多說什麼,隻問,“冒冒人呢?”
“李叔騎著三輪車帶著他和三爺爺去小飯館了。”李叔就是新來的會計李誌遠,給他租的那個小院就在前麵胡同裏,他上班經常帶著三爺爺一起。
“他不老實,你三爺爺看不住他。”
“沒事,吳姐他們都在,那麼多人,我過會就去把他接回來。”
陳媽媽不想進屋,陳安修去院子裏拿了兩個小馬紮,母子兩個坐在門口說話,陳爸爸在牆外邊種了些絲瓜和番瓜,搭了架子,現在都順著爬到牆上來了。
“幾天沒摘,好些絲瓜都老了,你看牆頭上那兩個番瓜多大了,你去把梯子搬過來,上去摘了,我明天有時間的話給你們煎番瓜餅子吃,望望他喜歡吃這……”陳媽媽沒說完,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陳安修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他那麼大個人了,以前出去玩,十天半個月不見人也是常有的事情,這才幾天,大概就是心情不好跑到外麵玩去了,你和爸爸別太擔心,說不定明天就回來了。”
陳媽媽伸手拔了門口石階下剛長出來的幾棵雜草,“別提他,他愛去哪裏去哪裏,提到他我腦仁疼,等他回來,我讓你爸爸打斷他腿……”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就聽屋門咣當一聲,似乎被人摔到牆上又彈開,接著是陳爸爸暴怒的聲音,“陳建明,你別在我這裏耍威風,我不吃這一套,如果咱娘這次有個三長兩短,我老三老四還有咱姐姐和建敏,看哪個能饒得了你?縱著自己老婆和兒媳婦把自己老娘氣死,我看你以後還有臉回來不?”
陳安修看陳媽媽一眼,這就要開門進去,他的手指剛碰到門邊,就見陳大伯從裏麵忽的拉開門,他看到外麵站著的兩人,臉漲得通紅,一句話沒說,氣呼呼地扭頭就走了。
陳媽媽往裏麵去,陳安修拿了門口的馬紮跟上,家裏堂屋的門此時大敞著,陳爸爸站在門口,臉色沉地跟鍋底一樣,陳三叔在邊上勸他,“二哥,已然這樣了,別氣了,別氣了,現在最主要是先給咱娘把病看好了,以後怎麼都好說,大不了以後咱離著他們遠點,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