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王是諸侯之首卻被拘羑裏;李斯是丞相,被處腰斬;淮陰侯韓信,是一國之王,也在陣地被捆綁……他們都是名傳天下的人,也曾被監禁,被受刑,可見古今都一樣,哪有不受汙辱的?
我是一個重氣節的人,為什麼沒有選擇自殺?為什麼要忍辱活下去?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本想一死,可是我死了,我的著書之願又怎能實現?
在蠶室中,我終於悟出:周文王被逐,而成《周易》;孔子被困厄,而作《春秋》;屈原被流放,寫出《離騷》;左丘失明成就《國語》;孫臏殘膝,而著《兵法》;呂不韋被貶,寫就《呂氏春秋》;韓非子被囚,而成《說難》、《孤憤》;《詩經》三百篇,大多是賢聖發憤之作。
司馬遷我忍辱活著,就是為了完成先父留下的遺願,寫好史記。現在我已完成十表、十二表紀、八書、三十世家、七十列傳,總計一百三十篇,以此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我之所以忍辱偷生,不是怕死,也不是沒有誌氣,而是為了完成這部著作,這部書完成了雖萬死而無悔。你蒙冤入獄,我因為說了幾句公道話而身遭奇辱,我既被鄉裏人恥笑,又汙辱了祖宗,我還有何臉麵去掃祭祖先的墳墓?我心中的痛苦如腸一日九轉而無處訴說,每想到這種恥辱的事,冷汗就會從我的背脊冒出,濕透衣裳,唉,我自己尚且在羞辱中浮沉,你還叫我去舉薦賢才,我還有這份閑心嗎?
唉,人死了,是非才能定論,這封信不過是對知己一傾心頭之怨恨,略表一二而已。
如今你我都是將死之人,蒙冤、蒙羞而死之人,隻有到九泉之下盡傾心願了矣……
望兄好自為之。
乃弟子長再拜
司馬遷寫好後,天已快亮。正要掩卷起立,卻聽見背後傳來啜泣聲,司馬遷回過頭,原來是妻子文珍在哭泣。
“夫君……我了解您。”
“……為夫對不起你。”司馬遷哽咽著說。
“夫君……”妻子一頭撲在丈夫懷裏,夫妻倆相擁而泣。
十二月寒冬,雪花飄飄,司馬遷和青兒、瓊兒擠在人群中等著囚車過來,今天任安將被處腰斬。
司馬遷眼睛望著街心,心裏想著:任安啊,不是老朋友不幫你,是皇帝太專橫了,對你這樣一個罪不當誅的人,竟然處以腰斬,太殘忍、太慘烈了。
心裏正想著,隻聽吆喝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兒就見威風凜凜的監斬官騎在馬上,被眾多的衛士保護著來了,然後便見一輛輛囚車拉了過來。
瓊兒眼尖,指著第七輛囚車說:
“父親,你看任伯伯。”
司馬遷忙看過去,正好與任安的目光相碰,司馬遷忙擠過去,想對任安說話,卻被士兵攔了回去:
“不準靠近,不準靠近!”
“任安兄,你走好……”司馬遷大聲喊著。
任安朝司馬遷喊道:“把書寫好,為兄先走一步。”
“任安兄……”
囚車過完了,司馬遷還站著不動,眼裏噙滿淚水。
“父親,我們回家去吧。”
司馬遷還想跟著去,司馬瓊急了。
“父親,您不能再受刺激了。”
青兒也勸道:“老師回家去吧,就是去,您也救不了任大人。”
“是啊,我是救不了他啊……”
司馬遷掩麵痛哭。
甘泉宮裏,皇上寢宮內,自從太子死後,武帝悲傷過度,整日不吃不喝地躺著,急壞了大家。鉤弋夫人日夜守著,近臣們輪番來看望。
武帝一閉眼,太子就會出現在眼前,揮之不去,睜開眼,身旁仿佛又傳來太子“父皇、父皇”的喊聲,所以武帝緊張得忽而閉眼,忽而睜眼,痛苦不堪……
鉤弋夫人在一旁小心地侍候著,內侍呈上鹿血,鉤弋夫人端了來,武帝喝了兩口就搖頭不願再喝,要是以往,武帝一喝就是一大碗。
霍光進來問候:“聖上龍體可好些沒有?”
武帝聲音微弱地說:“在湖縣建思子宮,宮內築‘望子台’。”
“是。”
霍光忙出去張羅。
自從霍去病死後,霍光就升為光祿大夫。他行為端正,言談處事小心謹慎,一切循規蹈矩,照章辦事,甚至每天上朝時,所走路線都從不逾規,所以武帝十分器重他。加之,武帝對霍去病的思念,所以對霍去病的這個弟弟始終有一種特殊的感情,自從太子死後,武帝經常宣他進宮協助內廷處理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