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卓白
封沛黑著臉從地上爬起,盛氣淩人站在床邊俯瞰驚怒狀的時衍舟。
好歹是皇家長大的,時衍舟瞬間鎮定下來,厲聲叱喝:“大膽!宵小之輩膽敢私闖皇眷……”愕然戛止,眼前這衣衫不整,鬢發散亂,衰色懨懨的男子竟然是饒國太子。
封沛還從未受過這等待遇,哪怕上頭的皇帝再不喜自己,也不曾這般丟臉,立馬作勢要給時衍舟好看,卻又想到兩人之間本就鴻溝千丈,若是現下交惡,怕是會多生事端意外,隻好忍怒吞氣,憤恨瞪他一眼就要拂袖離去,才到門口驚覺自己這披頭散發的鬼樣出去有失體統。隻得黑臉轉回,惡聲惡氣對時衍舟道:“還不快過來給孤洗漱更衣!”
時衍舟大病初愈,渾身無力,才要下床差點栽到地上。封沛無法,隻得坐到床上方便時衍舟為他穿衣係結。
時衍舟細心窺看他臉色,自當是十分難看,但心中卻並未害怕,反倒為出了一口惡氣而心中歡喜。昨日午門獻俘之事還曆曆在目,可恨他無力挽救,隻能束手旁觀,現在微微報複了下這驕傲自滿的饒國太子,心中也舒爽太多。
“還磨蹭作甚!”封沛見他低頭不語也無甚動作,心頭更是火氣衝天。
時衍舟朝他虛弱的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息怒,衍舟隻是看見殿下威顏心中惶恐,怠慢了殿下,還請殿下降罪。”
封沛微愣,未料及他還能風輕雲淡的說出這般畢恭畢敬的言語,心頭火氣去了不少,加之他玲瓏相貌,眉目溫順,封沛也無意多加責備,冷哼一聲給揭了過去。
時衍舟跪身在床頭,細心為他穿戴衣物。封沛對此繁複冗雜的華服從來不喜,倒是想看看這位侍君的笑話,沒想他件件都分得清楚,且手腳動作比起自己貼身伺候的宮女還要熨帖,每分動作都一絲不苟,認真又細致。
果真不愧是禮儀之邦的皇室之子,這等煩人之事居然也如此拿手。
時衍舟打好他外衣最後一枚衣結,再拍整了衣衫,嘴角噙笑,溫言道:“太子殿下是否要在衍舟這裏用膳?”
封沛不想他這般識時務,既然他主動示好,自己也樂得順水推舟:“孤允了。”
時衍舟側身向門外喊道:“寧貴,進來罷。”便聽見寧貴在外應了一聲,即刻便端了水盆巾帕進來,見封沛衣冠楚楚而時衍舟還穿著褻衣散發披肩,心頭一陣難過,他家主子玉一般的人,現下卻在幹下人的活。於是趕緊擰了巾帕要給封沛拭手擦臉,封沛卻擺手避開,指著時衍舟道:“他來。”
寧貴蠕動嘴唇,哪裏敢反駁,隻能黯然將手中巾帕遞與時衍舟。
封沛本就是有意為之,他自然不信時衍舟能真心實意對他恭敬,就算不經曆昨天之事,光憑兩國世仇關係,都是水火不容,現下,他卻有試探之心,抑或是想看看這位皇子能忍到何等程度。
時衍舟卻是平靜自然接過巾帕,又吩咐寧貴將早膳布好,才跪直身子,細心為封沛拭手擦臉。
封沛生於皇宮,自小美人國色見過不少,向他示好的不在少數,卻從未心中生過這等異樣,許是因為他尷尬的侍君身份,竟是有種新婚夫妻的感覺。
夜晚共衾而眠,清晨相擁而醒,穿衣洗漱,用膳叮囑。這等別樣滋味令他恍然無措,匆匆用了早膳就奔朝堂去了。
時衍舟端著瓷碗看著封沛消失的身影,放下筷箸,拖著碗底的指節僵硬得發白,深深納了一口氣:“寧貴,都撤了罷……”
“主子……您好歹多吃點啊,今早才去了溫病……”寧貴握住他的小手,滿眼都是心疼。
時衍舟慘然一笑:“我大岑子民慘死眼前,卻無能為力,叫我如何能下咽。”
……
封沛下朝出正陽門,恰逢江丞相作勢駕車歸去。
江丞相雖年事已高,但仍舊是朝廷肱骨,能成為高堂常青樹,江老眼神從來好使,他比之封沛更先瞧見這位太子殿下,連忙翻身下馬車,恭敬作揖:“臣見過太子殿下。”
封沛連伸手拖住,輕聲道:“丞相大人多禮了,請起。”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江老細察封沛神態,心中已有計較:“此時日中中,已至晌午,殿下若不嫌棄,可到微臣寒舍一敘。”
“依丞相之言。”封沛正待上車,眼角掠過一青藍色衣角,抬眼一見,端的是個翩翩少年,此子儀表非凡,倜儻人物,正躬身於兵部尚書卓文亮前方。封沛時刻心係朝中巨細事宜,自是認得這少年郎,此子正是卓文亮之子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