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德九年六月三日夜。烏雲如同海浪,在長安城上空翻滾。時而有幾道利閃劃破雲層,驟然而逝。雷聲很悶,很低。空氣又濕又燥,使已經被灼浪折磨了十餘天的人們實在難以忍受,大都從室內跑到室外,躲避灼魔。

但這古怪的雲、奇詭的閃電,悶悶的雷,卻又使人難以在室外享受那亂刮的風帶來的涼意,畢竟這光怪陸離的天氣太令人恐懼了。據傳,東都洛陽一帶地震,震中大地開裂,山嶽變形,牆倒屋塌,死傷不計其數,難道這長安一帶也要地震不成?

東宮的長宜殿中,坐著十幾個文臣、武將模樣的人。這些人的身影在燭光下搖來擺去,與空中翻滾的黑雲不無相似之處,誇張而張揚。

太子李建成終於坐不住,走到殿外,在玉階上仰望著駭人的天宇。忽然,一道利閃劃空而過,白中泛藍的電光在他的眼前倏然而逝,似乎是對著他來的。他大驚失色,抱頭竄入殿內,惶然地道:“蒼天到底怎麼了?難道要毀滅這個世界不成?太駭人了!”

魏征處變不驚,沒事似地搖著蒲扇:“天有時刻陰情,隻是今夜變化得大了點,沒什麼可怕的,過會兒也許就風住雲止,平靜似水了。

我最怕的是秦王奪了太子爺的寶位,導致天下大亂。秦王自數年前凱旋回到京城後,一刻也沒停止過擴大自己的勢力和影響,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秦瓊、程咬金、羅成等一大批功勞顯赫的武將,秦王府文學館著名的十八學士房玄齡、杜如晦、陸德明、孔穎達等人,無不出身寒族,無不與秦王打得火熱,支持秦王反對聖上和太子,若不早除,定成大患。”

王珪不以為然:“太子爺有聖上、皇後和宮中嬪妃擁戴,今又招募四方勇士兩千多人做東宮衛士,勢力比秦王府充足,怕他何幹?況且太子爺又與齊王李元吉聯合在一起。放心吧,陰溝裏翻不了船。”

馮立拍著多毛的胸脯:“大不了與秦王血戰一番。為了聖上和太子爺,老夫將這條命搭上也就是了。想當年與老夫在一起殺敵的弟兄們不少人早就戰死,老夫能活下來已算命大,能為效忠聖上和太子爺而死,值得!”

塊頭很大,但已白發蒼蒼,銀須飄胸的老將軍薛萬仞因掉了三顆門牙,煞風露氣,吐字不清,但卻極有力度:“馮將軍說得對,人一生難有這樣為保衛聖上和太子爺的機會,豁出去也罷!”

李建成在太子位上呆了八年,已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八年來,他時刻警惕著李世民,一直在心慌意亂中生活,雖然極講究飲食和鍛煉,卻是不無瘦弱,麵色枯黃,目光也有些呆滯。都說燈光下看人人美三分,此時,他的樣子卻非常難看,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八年的風風雨雨,使他經曆了很多很多,長了許多見識,人也變得穩健了許多。他倏地閉上眼睛,躲過了從窗外射進來的閃電的藍光,悶雷似地言道:“聖上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龍體又欠安,可以肯定,若秦王不從中搗亂,這皇位指日可待。正因為如此,當提前行動,將秦王幹掉。今夜請各位前來,就是想定下拿他的方略和動手時間,盡快了斷。前者我趁他離開長安到東都洛陽視察災情之機,以圖發動宮廷政變奪取皇位,因膽小未遂。今年正月初十,我召他來東宮飲酒,暗中將酒中放了毒藥,他心痛難忍,吐血數升,差點喪命,大難未死。可見對付他極為不易,需想個萬全之策才行。”

“大哥所言非常之好。今聖上極厭惡二哥,大哥又對他耿耿於懷,今時機已到,可以動手了!”年紀不過十六歲的李元吉不知為何對李世民懷有如此的深仇大恨,話一出口就血淋淋的。他向窗外看了一眼,站起來道:“以本王之見,將他引至府外,殺他個措手不及!”

“不,如此辦理容易暴露,需暗中行事才行。”魏征咽下一口唾沫:“以在下之見,派人暗殺為妙。”

王璉撥愣著花白的腦袋:“秦王府戒備森嚴,暗殺之說是自欺欺人罷了,咱們的人中沒有這樣的武林高手。”

“咱們的人中沒有,不會到深山老林中重金聘請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李建成拍了三下掌:“我請來一個高人,請看他的本事!”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陡閃,在座者還沒看清此人何種裝束,什麼模樣,這人影便眨眼間不見了。忽聽梁上有鼠作索索之聲,抬頭看去,房梁上站著一個身著黑衣,打扮得頭緊腳緊,個頭矮小,看上去不過十歲的,猴兒似的人向他們伸舌擠眼。然後倏然落地,無聲無響,如同一根雞毛。此時再看這人,身高六尺有餘,原來會縮身之術。大家正在觀察,此人雙腳一蹭,旱地拔蔥,竄向房梁,刹時間不見了身影。大家無不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