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23歲的西蒙娜·德·波伏瓦乘火車南下,來到瀕臨地中海的法國第二大城市馬賽。馬賽這座法國南部的著名城市,以其夏日的陽光、美麗的海灘令人神往。由於在曆史上,她是連結東西方國家的紐帶,因此具有悠久古老的文化傳統。波伏瓦對自己能來到這座古老的城市、南部的經濟中心和法國的最大港口工作感到十分滿意。在這裏她成為了受政府委派的、蒙格朗公立中學的一名哲學教師。
在20世紀30年代的法國,教師的工作不乏魅力。當時,能踏入教育界,獲得穩定有保障的教師職位,對大部分人,尤其是年輕的女性,實屬是一件榮幸的事。而在公立中學,哲學教師更是體現國民教育的光榮和神聖的職業。第三共和國尤其重視公立中學的哲學教育,把哲學教育看成是培育公民道德思想品質的重要途徑。而當時能獲得哲學教師資格證書的更是少數。所以西蒙娜·德·波伏瓦來到蒙格朗公立中學執教,成為了校方極為關注的人物。
然而,西蒙娜·德·波伏瓦在蒙格朗中學執教不久,她的表現就令校方感到不滿和失望。因為西蒙娜在課堂上經常對社會政治、傳統道德、法律製度、社會就業、福利保障以及國家的殖民主義政策等諸多問題發表自己的看法。在涉及有關道德的問題上,西蒙娜常常否定正統的道德觀念、譴責世俗偏見。她經常跟學生談及紀德、普魯斯特,把這兩位作家蔑視資本主義社會文明傳統、追求個性自由的思想介紹給學生,引導學生獨立去思考一些社會問題。她有時還不嚴格按照教學大綱內容的要求授課,隻談她認為是重要的內容。她還不滿意傳統的教學方法,主張采用啟發式、開放式的教學方法,讓學生在課外時間大量閱讀書籍,反對學生死記硬背教師的筆記。但她在蒙格朗中學所作的教學嚐試受到了校方和學生家長的反對,人們接受不了西蒙娜·德·波伏瓦的新思想,校方甚至向她提出了嚴重警告。但波伏瓦麵對校方的強硬態度,也不甘示弱,她決不退讓。校方見她固執己見,也隻好對此事不了了之了。
在蒙格朗中學,人們對西蒙娜·德·波伏瓦的指責還不僅於此。人們不僅對她在課堂上否定傳統道德,宣揚自由主義思想的做法表示了不滿,而且也極看不慣這位喜歡標新立異的女教師那無拘無束、不顧平時生活細節方麵的言行。西蒙娜平時在蒙格朗中學喜歡獨來獨往,且從不結交他人。她總是獨自一人去看電影、去咖啡館、去食堂。在周圍人看來,她總是顯得有些特別,總是處處與眾不同。每逢節假日,她總是單獨消遣。她常常在星期四或星期天穿上舊裙子,背上布提包,徒步出門旅行。這種旅行使她一次比一次走得更遠。她計劃走遍當地的每一個角落。她常常獨自一人翻山越嶺、爬山涉水,在野外宿營。有時她還攔過路的汽車,搭乘司機們的便車旅行。在旅行中,她也常常遇到不測的險境,但她對此並不畏懼。
對於西蒙娜·德·波伏瓦的遠足,周圍的人們議論紛紛。許多善意的人提醒她需小心,以免發生意外。而惡意的人則借此散布她的謠言,乘機對她的行為加以渲染,到處說三道四。
隨著時間的流逝,西蒙娜·德·波伏瓦在蒙格朗中學執教已逾一年。一年來,她從不顧及他人對她的看法,而隻求自由自在,用我行我素的方式去麵對一切。然而時間一長,人們對她的行為舉止居然也見怪不怪了。而波伏瓦的發式、裝束、愛打網球的嗜好,以及幽居獨處、清高灑脫也漸漸都成了人們熱衷談論的話題。慢慢地,人們開始以一種新奇的目光注視她,欣賞她。蒙格朗中學的學生們也開始學著模仿她的一舉一動。
西蒙娜·德·波伏瓦在蒙格朗中學執教的一年期間,她時常在假期去和薩特會麵。而且他們也一直書信頻頻,仍保持著精神上的默契融洽。薩特在此期間,正在寫一篇“偶然性”的論文,這篇論文是他後來的著名小說《惡心》的初稿。而西蒙娜在這一時期也開始嚐試寫小說。她從事寫作主要是為了在幽居獨處中同自己對話,另外也把自己對生活的體驗通過文字表達出來。
1932年9月,西蒙娜·德·波伏瓦離開了馬賽的蒙格朗中學。她欣然北上,前往法國東北部的盧昂城去接受一個新近謀到的教師職位。盧昂城與薩特所在的勒阿弗爾市毗鄰。從勒阿弗爾到盧昂乘火車隻需一個小時。這樣,西蒙娜和薩特就可以經常相聚。而且從盧昂至巴黎的交通也很便利。西蒙娜對自己這次的選擇十分滿意。
西蒙娜·德·波伏瓦這次執教的學校是盧昂的貞德中學。這是法國的一所名牌學校。從1932年至1936年,波伏瓦一直在這所中學教書。初來學校後,西蒙娜一改其在馬賽蒙格朗中學時的那種我行我素的生活方式,這次她不再獨往獨來,不再把自己封閉在狹窄的單人居室裏。來到貞德學校,她對女教師科萊特·奧德麗組織的一個先鋒派小團體挺感興趣,於是就努力接近這個團體,經常參加他們的活動。在此期間,她還與巴黎的先鋒派導演夏爾·迪蘭建立了聯係。此外她還接觸了一些在盧昂從事革命活動的馬克思主義者。
隨著這種開放式生活的繼續,西蒙娜·德·波伏瓦的交往範圍也越來越大,她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一個活躍人物。其中應特別提到的是,一些在法國避難的德國共產黨員也經常參加他們的聚會,與他們探討改造社會的政治問題。與這些激進分子的交往,使西蒙娜·德·波伏瓦上了中學校方的黑名單。校方對西蒙娜參加政治活動表示了極端的惱怒。此外校方還指責波伏瓦在講課時宣傳自己的主張,即女性要爭取自由、平等的權利,拒絕社會強加給女性的義務。正是她的一係列主張,激起了校方的極大憤慨,使得校方命令西蒙娜和其他教師,必須對學生進行鼓勵生育的宣傳。然而西蒙娜對校方的指責不僅給予極端蔑視的態度,而且還公然違抗其鄭重的命令。她首先對校方的旨意盡情地嘲諷了一番,繼而進一步向學生宣稱,女人並非是生兒育女的工具。她甚至建議女學生步自己的後塵,解放自己,尋找情人。因此,從表麵上看,來到盧昂後,波伏瓦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態度,但在本質上,在她的精神世界裏,蒙格朗中學講台上的主張卻始終動搖不了。結果,可想而知,在貞德中學,波伏瓦因思想激進再一次遭到了守舊派人士的攻擊和詆毀。個別教師指責她根本不稱職。
這期間,西蒙娜·德·波伏瓦對工作、對社會活動投入了全部的熱情。她不再像在蒙格朗中學時那樣,在周末和假日裏單獨外出,去徒步旅行,而是經常泡在保爾飯店的餐廳裏寫作。西蒙娜喜歡那裏的清靜,並曾在那兒完成了一部小說。她此時對現實生活的興趣是如此之高,以至於即便在和薩特通信時,或與他聚會時,也常常喜歡探討一些社會問題,表現出了對外界、對社會諸多方麵問題的高度關注。西蒙娜時常和薩特一起探討如何深入到人和社會生活的內部去分析和探索問題。他們常常搞些社會調研工作,經常專心閱讀刊登社會雜聞的刊物,而且研究產生諸多方麵社會問題的社會機製。波伏瓦甚至提出了改造現存社會製度的種種方案和設想。她對當權階級表示不滿,認為隻有打倒他們才能改變社會。這一期間,她與馬克思主義者的密切交往也充分反映了她對政治和社會活動,對改造社會問題表現出了較大的興趣和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