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影片快轉到出現那棟屋子的時候,真琴才從快轉切換成播放。
手持麥克風的由紀站在屋子前麵,用傾訴般的口吻開始說話。
「十五年前,在這棟屋子裏發生了一樁駭人聽聞的滅門血案……」
結束說明之後,由紀介紹靈媒入場。
兩人互相對談,然後隨著;聲「OK」,畫麵突然整個暗了下來。
接著再拍到東西的時候,由紀和靈媒已經站在玄關門前。
「那麼,我們馬上進去裏麵看看。」
由紀和靈媒打開門扉踏進屋子裏麵。
「我感覺到這扇門後麵有很強的靈氣。」
來到走廊盡頭的門前,靈媒如此宣言。
由紀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顯得坐立不安且頻繁環視四周,臉色也越來越鐵青。她的不安似乎散播出去,攝影機也不安定地左右搖晃。
即使是透過熒幕,也能感覺到當時的氣氛非比尋常。
接著,燈光突然熄滅了——
畫麵一片漆黑,但是攝影機依然繼續進行拍攝。
在昏天暗地之中,好像有人驚慌失措動個不停。
鏗、鏗、鏗、鏗。
金屬敲打聲響遍整個空間。
「哇!」
「快停下來!」
有個分不出來是怒吼還是哀嚎的聲音。
下一瞬間,有張鮮血淋漓的女人臉占滿了整個畫麵。
「天啊!」
真琴驚叫出聲,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女人兩眼圓睜,張開血盆大口,死盯著熒幕彼端。
她的頭部從右邊側麵到臉頰上,全部沾滿了濕黏的鮮血。
「這就是她看到的東西……」
真琴把話說出口的同時,影片也突然中斷了——
這就是由紀看到的東西——
7
坐在堆放於大樓工地內的木材上,石井深深歎了一口氣。
眼光向旁邊一瞥,後藤也一樣坐在木材上。
領帶無精打采垂在脖子下麵,穿舊了的外套整件皺巴巴,飄蕩著一股哀愁感。看起來簡直就像六〇年代冷硬派推理小說裏的主人翁。
後藤回報「武田俊介」的目擊情報之後,警署立刻派出所有人力進行全麵搜查。
除了在主要道路設置臨檢點之外,甚至裝設接受目擊情報的特別專線電話,以便收集向附近居民盤問出來的消息。
現在他們所在的大樓工地裏麵當然禁止間雜人等進入,裝上戶外照明燈具,鑒識人員正在案發現場進行搜證。
「事態嚴重了呢。」
盡管石井試著搭話,後藤也隻是朝他瞥了一眼,什麼話也沒說,感覺上他已經精疲力竭了。
即便是石井他自己也一樣,四處奔走到雙腳都要發出悲鳴了,連多跨出一步的力氣也不剩。
「這樣就累癱啦,真是沒用。」
刑事課長宮川大搖大擺走了過來,雖然他的身材短小精扞,俐落的平頭再加上那雙銳利的眼神,看起來簡直就像黑道幹部。
「宮川課長,辛苦了。」
石井慌慌張張站起身來,挺直背脊舉手敬禮。
「客套就免了。」
宮川揮手宛如在趕蒼蠅似地,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啊、是的。」
「反正快坐下。」
「是。」石井坦率地遵從宮川的話,重新坐回木材上。
「來幹嘛的?」
後藤用惡狠狠的眼神瞪了過去並問道。
「你講話真衝。」
「反正八成是來說教的,怪我們讓那家夥溜了。」後藤咂嘴埋怨。
「唉,我是很想說你們幾句,不過說老實話,十五年前眼睜睜讓犯人逃跑的人就是我自己啊。」
宮川摸著頭,自嘲地笑了。
「咦!是這樣的嗎!」
石井驚訝到探出身子來。
雖然曾經聽說過十五年前趕到案發現場的刑警恰巧跟犯人碰個正著,然後遭到犯人毆打昏倒,最後被後援警力送到醫院治療。
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會是宮川——
「不用驚訝成那樣吧,就算是我也會犯錯啊。」
宮川眯起眼睛,仿佛在追溯過去的記憶。
「你也沒啥了不起嘛。」
後藤用鼻子冷哼嘲笑。
「少得意忘形了!」
話聲剛落,宮川一巴掌揮在後藤頭上。
「痛死了。」
「以為你在沮喪才說幾句話安慰你,看來是沒在反省啊。」
「早就反省夠了。」
後藤摩娑頭部抬起臉看向宮川。
「哼,最好是。」
宮川一吐為快,從外套裏麵拿出戒煙管叼上。後藤簡直像是要故意剌激他,叼起香煙點火。
盡管宮川一臉氣惱,用門牙咬緊戒煙管,但是什麼話也沒說。
「那,搜查進行得怎樣了?」後藤從鼻子吐出煙霧詢問。
這件事石井也十分在意。
「盤問跟搜查兩方麵都毫無進展,他就像一陣煙般消失無蹤。不過,偵訊過附近居民以後,發現似乎有不少人在附近看過武田。」
「那……」
「十之八九沒有錯,你們看到的人就是武田俊介。」
宮川露出嚴肅的表情說道。
果然是這麼回事——
有股真實感再度湧上石井的心頭,同時對於讓武田溜掉這件事感到越來越悔恨。
「不過,他幹嘛偏偏選在這節骨眼回來?」
後藤扭著脖子一臉不解。
石井心裏也懷有這項疑問。不對,參與搜查的所有員警應該都抱持相同的想法。
再過五天時效即將期滿,武田就能逍遙法外。
在滅門血案發生之後,警方根本完全無法掌握武田的下落。專案小組在好幾年前就解散了,隻要武田繼續銷聲匿跡,時效期滿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
既然如此,武田為何要刻意冒著被抓的危險,回到這個鎮上呢——
假設他有什麼理由非得回到這裏好了,為什麼偏偏要挑現在這個時間點?
「天曉得,所以要逮到他直接問他。」
宮川如此說道。此刻他的眼神猶如追捕獵物的肉食性動物般殺氣騰騰。盡管他現在身居管理階層,宮川的身體內依舊渾身充滿闖蕩前線的熱血。
石井對宮川投以尊敬的眼神。
「那是當然的。」
後藤舉起雙手打了個大嗬欠,石井也隨同一起站起身來。恐怕,後藤在這之後還打算繼續挨家挨戶打聽消息。
「你們可以回去了。」
宮川說出的這句話,簡直像潑了他們一頭冷水。
「沒關係,我們還生龍活虎的。」
「沒人在擔心你的身體。」宮川甩甩手,仿佛在說你蠢斃了。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後藤似乎查覺到了什麼,逼問宮川。
「你們回去做平常的工作。」
「你是說真的嗎?」後藤的聲音拉高了起來。
「沒錯,說真的。」
「為什麼?」
「因為這不是你們該管的事。」
「我不能接受。」後藤緊咬不放。
相較於情緒化的後藤,宮川的態度顯得十分冷靜。
「我才不管你接不接受,不過你也考慮一下我的立場。」
「立場?」
「這次警方采用人海戰術,團隊合作擺在第一順位。你們在那裏晃來晃去的很不方便。」
後藤看起來還是無法接受。盡管宮川沒有把話全部說破,石井也知道他心裏想要說的話是什麼。
他是在說半年前發生的案件。當時,後藤和石井踢爆了前任刑事課長參與的犯罪。
最後逮捕了警方內部的人,甚至還把警察署長逼到辭職。
即使他們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選擇,對於護短意識強烈的警察組織而言他們的行為等同背叛。
如果讓後藤和石井參與搜查,說不定就足以破壞前線的士氣。
「老子我才不用那種事!」
後藤麵紅耳赤,情緒一口氣爆發開來。
石井對於後藤的憤怒感同身受。我們身為第一個發現嫌犯蹤跡的人,卻沒有辦法參與搜查,可是——
「後、後藤刑警……」
石井試圖安撫幾乎要飛撲出去的後藤。
「放手,你這白癡!」
挨揍了——
「反正就算你不準,老子我也不聽。」
「別再說了。」
宮川擺出個個由分說的想度,轉身離去宣告談話結朿。
後藤緊握的拳頭不停顫抖。
「王八蛋!看我哪天宰了你!」
後藤朝向暗夜怒吼,然後放縱激昂的感情,結結實實往石井的頭上打了一拳。
劇烈的衝擊把眼鏡都打掉了。
正當石井打算把掉在地上的眼鏡撿起來時,手機響了。
「喂,我是石井。」
「好久不見了。」
電話的另一端是報社記者真琴。
她是透過某樁和幽靈有關的案件為契機才認識的人,同時也是前警察署長的女兒。
「啊,你、你好,是真琴小姐啊。」
石井不擅長麵對真琴,隻要一聽到她聲音,不管再怎樣努力都會緊張到口吃。
他並不是討厭真琴,隻不過她以前曾經被幽靈附身。當時石井遭到她的攻擊,搞得他七葷八素。
雖然石井明白那不是出自於真琴本人的意思,而是幽靈的錯,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消除對她的恐懼。
「這麼唐突真的非常抱歉,其實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拜托我嗎?
不安逐漸在石井的心底擴散開來。
「請、請、請問是什麼事?」
「有個東西請你務必看看。」
「那……是什麼東西?」
「是一段影片。」
石井感覺到內心深處騷動不已。
石井茫然地有種預感——不可以看那個影片。
8
隔天早上,後藤帶著石井前往位於明成大學內「電影研究同好會」的房間。
為了去和別扭的大學生齊藤八雲見麵。
因為昨晚被調離搜查行列,後藤氣得火冒三丈,不過有通打來給石井的電話,為他們帶來一線希望。
在十五年前發生滅門血案的屋子裏拍攝的影片——
雖然後藤也還沒看過內容,不過聽說裏麵拍到相當嚇人的東西。
即使沒辦法參與搜尋武田的行列,借由追查影片中的靈異現象之謎,說不定最後有可能將武田逮捕歸案。
但是,既然要追查靈異現象之謎,八雲就是不可或缺的成員。
那個囂張的混帳一碰麵隻知道拚命挖苦別人,但是八雲天生的紅色左眼看得見死者的靈魂。
如果不借助他的能力就無法進行搜查。
八雲那家夥就像隻孑然一身自由行動的貓,他這次肯定也會碎碎念說「那又不是我的工作」這類的話吧。
不過我絕對不讓他開溜,無論如何都要叫他幫忙。
最糟糕的情況就是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拖著他四處跑。
「打擾了。」
後藤連門也不敲,直接拉開「電影研究同好會」的門扉。
八雲坐在正麵的椅子上,不停抓著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不知道正在專心看什麼書。
「既然知道打擾到我了,就請你回去。拜托,到底要我說幾次才會懂。」
八雲眼睛盯著書本,像個嘮叨的小舅子般罵個不停。
這家夥講話還是一樣尖酸刻薄。
「是啦,歹勢喔。」
後藤咂嘴埋怨之後,在八雲對麵的折疊椅上坐下。
石井就像一個障礙物,動也不動佇立在門前。看來他依舊是老樣子,對八雲心懷恐懼感。
「我有點事要跟你談。」
「我拒絕。」
什麼話都還沒說就被八雲拒絕了,這也跟往常的模式一模一樣——
「聽一下又沒差,反正你看來很閑。」
八雲對後藤的這句話有所反應,稍微把臉抬起來一點。
「我先聲明,我是個學生,而且下個禮拜就要考試了,我可沒空陪你們玩。」
「玩你個頭啦!我們可是認真在工作耶!」
即使早就知道他就是那副死樣子,仍然叫人氣到直跳腳。
後藤不禁粗聲粗氣起來。
「你跩什麼?」
「啥?」
「既然你有在工作,怎麼會胖成那樣?根本已經超越熊的境界,變成一隻肥豬了。」
八雲揶揄似地用鼻子冷哼一笑。
「胖又有什麼關係!少瞧不起警察!!」
「最瞧不起警察的人不正是後藤大哥你嗎?」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委托一般民眾調查案件,無能又墮落的警察。難道你沒有身為警察的自尊和道德嗎?」
這個混帳!還在這麼口無遮攔講個不停——
後藤的忿怒終於超越沸點,「砰」地用雙手猛力拍響桌子。
「閉嘴!你以為我是心甘情願才來拜托你這種家夥嗎!」
「出口就在那裏。」
麵對後藤的怒罵聲,八雲的臉色毫不動搖,靜靜指向門口。
「少東扯西扯,幫忙就是了!」
後藤探出身子一把抓住八雲的衣襟恫赫他,不過當事人卻愁眉苦臉地用手指塞住耳朵。
這家夥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後藤大哥,有事要拜托別人應該要怎麼說才對?」
八雲翹起嘴角露出賊笑。
後藤的滿腔怒火都要爆發出來了,他拚命忍住想要一拳揍歪那張端正臉龐的衝動。如果現在讓八雲鬧起脾氣來的話,一切都免談了,忍耐呀要忍耐。後藤如此說服自己。
「百、百忙之中,真是感到萬分抱歉,請你務必協助搜查。」
後藤從八雲身上抽手,將視線落在腳尖說道。
「你還忘了一句話吧?」
八雲雙手抱臂出言催促。
「拜、拜托你。」後藤咬緊牙根,忍受屈辱低頭請求。
「做得很好。」八雲故意諷剌似地拍手鼓掌。
——啊,我真的好想扁他一頓。
「這麼一來你就欠我四次了。」
八雲得意洋洋地豎起四隻手指頭。
欠你個鬼啦。你以為當年差點被你媽殺掉的時候,是誰救了你啊?不懂得感恩的家夥。
疲勞感頓時一口氣壓在肩頭上,後藤虛脫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那,這次又打算要我幹嘛了?」
「喂,石井,你說明一下。」
如果再跟八雲繼續說下去,八成會壓力大到胃穿孔。
後藤把話丟給石井接下去。
因為事出突然,石井感到很不安。就像壞掉的機器人般,一會兒朝向右邊,一會兒朝向左邊,不斷點頭致意。
「少幹蠢事了,快點說明啦!」
後藤賞了石井一記手刀。
終於修好了——
「啊、啊,好的。呃……該從哪裏開始說明才好呢?」
石井一如往常用畏畏縮縮的語氣問道。
「不會自己想啊!」
後藤大聲怒罵出來,石井大概以為會挨揍,於是抱著頭躲得遠遠的。
「石井先生,你沒有必要在意這隻缺乏運動的海獅說的話。隻要順著時間軸普通地講就好了。」
八雲百般無聊地打了個嗬欠。
——你說誰是海獅啊?你這隻妖貓!
後藤拚了命把想要吼出口的話硬吞下去。
因為八雲具體指示要如何進行說明,石井終於放下心來,先用指尖調整了根本沒有歪掉的眼鏡,然後才開始說話。
「這件事要追溯到十五年以前……」他的語氣簡直就像要開始講古一樣。
「待會兒會把資料拿出來給你看,當年發生了一樁殘忍至極的滅門血案,一家四口全部慘遭殺害,孫女則是被綁架,至今下落不明。」
這樣說應該沒問題吧?石井交替窺探後藤和八雲的臉色。
「請繼續往下說。」
聽到八雲說的這句話,石井鬆了一口氣,接著繼續往下說。
「經過後續搜查,雖然警方發布全國通緝令,但是警方完全無法掌握他的蹤跡。」
「既然是十五年前的事……」
八雲輕輕將眼神往上一瞥。
「沒錯,再過四天時效就要期滿了。昨天我們為了調查別的案件前往一棟廢棄的大樓,剛好在那裏跟嫌犯碰個正著。」
「那你們抓到他了嗎?」
麵對八雲的吐嘈,石井頓時語塞,進而向後藤投以求助的視線。
啊,煩死了。反正八雲他腦袋這麼靈光,八成早就推測出來結果是怎樣了,還故意提問為難別人。
「他溜掉了。」後藤壓抑滿腹焦躁說道。
「我沒有聽清楚,再說一次。」
八雲裝模作樣把手圍耳朵旁邊,裝出沒有聽到的樣子。
明明平常老是羅哩囉嗦抱怨別人講話很大聲,這家夥真是叫人抓狂。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他溜掉了!」
「原來如此,畢竟是缺乏運動的短腿刑警嘛,他溜得掉也是理所當然的。」
八雲自己講著講著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我根本懶得吐嘈他了。後藤把嘴巴抿成一字型,抱著胳膊把臉撇向一邊。
「然後呢?」
笑了一陣子之後,八雲催促石井繼續說下去。
「啊,好的。我和後藤刑警雖然被調離搜查的行列,不過之後真琴小姐打了一通電話過來。」
「真琴小姐……就是那位報社記者吧?」
石井點點頭。
「就是那位真琴小姐。她去案發現場進行采訪,然後在那裏發現了攝影機。」
「攝影機……嗎?」
「是的,攝影機屬於某家影像製作公司,他們好像在那裏拍攝靈異節目的樣子。」
「靈異節目啊。」八雲瞬間變了臉。
對於實際上看得見幽靈的八雲而言,他想必很厭惡這種抱著開玩笑心態製作的節目。
「雖然我也還沒看過影片,不過根據真琴小姐所言,影片裏麵似乎拍到了一個女鬼。」
一口氣把話說到這裏,石井拭去額頭上滲出的汗珠。
「既然實際上在那個影片拍攝的地方死了四個人,會拍到鬼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八雲打了個大嗬欠。
「不,可是……」
「再說嫌犯的身分早就鎖定的話,事到如今即便我去了案發現場也沒事做。唉,雖然最後還留下為何時效即將期滿,犯人卻偏偏選在此時回到鎮上的這個疑問,不過負責查明這件事是警察的工作。」
八雲用如貓般的動作揉著雙眼,托起腮幫子。
他露出一臉已經完全沒有興趣的樣子。
確實,聽了方才案件的始末,他會那副德性也是沒辦法的。不過,話還沒有全部說完——
後藤緩緩站起身來,把雙手插進口袋裏。
「還有事嗎?」
「一開始我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報社的小妞說影片裏麵拍到的幽靈——根本不是被害者。」
因為後藤說出口的最後一句話,八雲的表情瞬間變了。
9
晴香利用午休時間前往「電影研究同好會」的房間。
盡管說法拐彎抹角到了極點,可是那個八雲居然答應來看演奏會了。
對象可是那個別扭大王八雲喔,這件事簡直可以當作一樁案件來看了。
不過,既然是八雲的話,八成會在演奏會途中像曬太陽的貓一樣睡著。盡管如此,他願意特別來到會場就叫人很開心了。
晴香的腳步自然地加快速度。
來到組合屋前麵的時候,已經幾乎快要跑起來了。
來到門前,晴香先暫時停下腳步。
如果就這樣氣喘籲籲進去的話,簡直就像急著趕過來似地。晴香緩緩地深呼吸,調整紊亂的氣息。
——好啦,走吧。
正當晴香要把手放在門把上時,門打開了。
晴香驚訝得向後跳了一步,眼前有個像熊一般的巨大軀體慢慢現身。
「後、後藤刑警!」
晴香嚇了一大跳,驚叫出聲。
或許是因為他穿著外套的關係吧,後藤看起來比之前見麵的時候還要胖一圈。
「喔,是晴香你呀。」
「好久不見了。」
「如果你不快點跟八雲絕交的話,會嫁不出去喔。」
後藤慵懶困倦地抓了抓脖子。
「老婆離家出走的人沒資格說我。」
晴香出言反駁,後藤用鼻音冷哼一下才叼起香煙。
既然後藤在這裏的話——
「你很擋路,拜托不要佇在入口那裏。」
八雲抓著睡得歪七扭八的頭發,推開後藤從房間裏麵走出來。
「你來幹嘛的?」
眼神一對上,八雲就這麼說。
「就算你問我來幹嘛……」
正當晴香語塞的時候,石井也從房間裏麵出來了。
「啊,晴、晴香,好、好久不見了。」
石井呆頭呆腦地把腰完成直角行禮。
「石井先生,你好。」
人都湊齊了,這麼一來就不用猜了。
後藤八成又帶了麻煩的案件過來給八雲。
「有案子發生了嗎?」
「嗯,就這麼回事。」
後藤回複了晴香的疑問,搖晃著笨重的身體緩慢離去。
「欸,你說這麼回事是什麼事呀?」
晴香試著詢問八雲跟石井。
八雲大打嗬欠,根本無意回答。石井則是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樣。
「喂!快走啦!」
後藤的怒吼聲響徹雲霄。
「啊,好的,我馬上過去。」
石井反射性地猛然跑了出去。
——然後跌倒。
接著又馬上爬了起來,繼續向前跑。
八雲一邊抓著頭發,一邊跟在後麵走過來。
「欸,八雲。」
八雲聞聲便回過頭。
「我把昨天跟你說過的演奏會門票拿過來了……」
「幫我放在桌上。」
八雲再次踏出腳步。
不知道為什麼——晴香覺得他的背影看起來好遙遠。
心裏騷動不安,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以前也曾經有過這種感覺,那是當朋友卷進案件裏麵喪命的時候——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欸!」
晴香忍不住出聲叫住八雲。
「什麼事?」
雖然八雲停下腳步了,卻還是背對著晴香。
「呃,那個……你要小心喔。」
晴香直接把自己內心的不安說出口了。
「還真稀奇,你居然會擔心我,是不是發燒啦?」
八雲聳聳肩膀,再次踏出腳步。
——一定不會有事的吧。
晴香用左手緊握紅礦石項鏈。
10
即使已經坐在駕駛座上,石井的表情依舊一臉鬆懈。
——啊~~晴香果然還是好可愛。
光是看著她的臉,緊繃的心情就逐漸放鬆了。大概是因為頭發有點變長,她感覺比以前更成熟一些。
後藤一拳揮向沉浸在妄想裏的石井頭頂上。
「你要傻笑到什麼時候啊!快點開車!」
「對、對不起。」
石井忍著疼痛啟動引擎,發動車子。
「我們現在要去看的影片是在什麼時候拍的?」
八雲坐在後座雙手抱臂,猶如喃喃自語般說道。
「至於詳情,我也不太清楚。」
石井透過後視鏡看向八雲。
實際上,真琴也還沒告訴他影片是在什麼時候拍的。
「這樣啊。」
八雲把背部靠在椅背上,仰望車頂。
「請問……知道影片是什麼時候拍的,能夠查出什麼嗎?」
石井不懂為什麼八雲如此介意這件事。
「我說的話隻是其中一個可能性。影片的出處是影片製作公司沒錯吧?」
即使八雲不把話說破,石井也聽懂他想說什麼了。
「怎麼回事?」
副駕駛座上的後藤回過頭來詢問八雲。
「如果距離實際拍攝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就無法否定影片有可能是造假的。」
「可能是合成影像或CG嗎?」
「沒錯,這幾年來科技很進步,隻要連上電腦就能對影片進行一些簡單的編輯。電視上播出的靈異影片之中,就有不少造假影片參雜在裏麵。」八雲補充說明。
確實,最近光憑一台電腦就能夠對影像進行簡單的加工。而且水準和過去大相徑庭,如果用了CG就更難判斷真偽。
石井腦中突然浮現一個疑問。
「請、請問,我可以問一個間魈喁?」
「什麼事?」
八雲眯起雙眼。
經他這麼一看,仿佛連心裏在想什麼都會被他看穿似地,叫人坐立不安。
「請問……照片或影片可以清楚拍到肉眼看不見的幽靈對吧。這是為什麼呢?」
「你連這種小事也不懂喔?」
後藤帶著嘲弄的意思輕敲了下石井的頭。
「後藤刑警,你知道為什麼嗎?」
「還不就是那個嘛……什麼來著的……八雲,交給你說明了。」
後藤不負責任的把話鋒轉到八雲身上。
八雲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抓了抓頭發才開始解說。
「首先,有必要先說明關於死者靈魂的定義。」
「死者靈魂的定義……嗎?」
「這不過是我個人的理論,死者的靈魂既不是妖怪也不是新興的生物,幽靈原本就是人類。」
「你說的沒錯。」石井點頭表示讚同。
雖然在恐怖片裏通常把幽靈描寫得跟超越人類智慧的怪異生物一樣,不過隻要經過仔細思考,誠如八雲所言,幽靈原本就是人類。
「即使人類的肉體死亡之後,情感也會殘留下來。我認為留下來的思念集合體,就是靈魂的真正麵目。」
「思念集合體……嗎?」石井反複咀嚼八雲所說的話。
如果要石井說明的話或許沒有辦法,不過感覺上可以理解八雲所說的意思。
「隻要滿足兩個條件就能看見死者的靈魂。簡單的說,就是發送和接收。」
「發送和接收?」
「沒錯。發送信號的一方是死者的靈魂,隻要他的思念越強烈,就越容易傳達到人類身上。道理就跟手機的電波一樣。」
「換句話說,如果電波太弱的話就無法傳達到人類身上?」
八雲心滿意足地點頭同意石井的話。
「就是這麼回事。這套道理也可以用在接收信號的一方,每個人的感受度各有落差,所以有些人看得見,有些人看不見。雖然周圍的環境也會造成影響……」
原來如此。發送信號的一方和接收信號的一方,兩者的波長必須一致,而且周圍的環境符合條件的話,人類的肉眼就能看見死者的靈魂。
這麼說來,八雲的左眼可以說是超靈敏的接收器吧。
但是,根據方才的說明,依舊無法解釋為什麼攝影機拍得到幽靈。
八雲或許是察覺到石井不安的表情,再次開始進行說明。
「人類的肉眼能夠讀取電磁波,將顏色和形狀等情報傳達到腦部。但是,人類能夠辨識的波長幅度有限。」
這一點石井也知道。
這就叫做可見光。人類隻能辨別特定幅度波長的電磁波,所以人類看不見紫外線和紅外線。
但是攝影機就不一樣了。人類肉眼看不見電視遙控器發出的紅外線,不過,隻要透過鏡頭,就可以看到紅色的光線——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因為電磁波波長不同的關係,即便攝影機拍得到,肉眼也看不見,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石井轉過頭來,帶著興奮的語氣說道。八雲又一臉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過這隻是我的推測罷了。」
雖然他嘴巴上是這麼說,但八雲的表情看來充滿了自信。
恐怕,八雲的左眼比一般人能夠看到範圍更寬廣的電磁波波長,所以他才看得見死者的靈魂。
不光是八雲,每個人能夠辨識的波長範圍各自不同。
因此有些人容易看見靈魂,有些人很難看見靈魂。基於一樣的道理,死者的靈魂也有波長。有些靈魂的波長是人類肉眼容易看見的,有些則剛好相反。
而且,肉眼和攝影機對光的辨別存有落差。正因為有這份落差,攝影機比肉眼更容易捕捉到死者的靈魂。
石井甚至認為隻要有八雲在,說不定能夠用科學來解釋幽靈的存在。
石井興奮到不能自己,此時後藤的拳頭落在他的頭頂上。
「發什麼呆啊!剛剛應該右轉吧!」
——糟糕,開過頭了。
石井急忙踩下煞車並回轉車子。
車子開進報社的來賓專用停車場,一行人一同下車。
石井在迎賓櫃抬傳達來意,真琴好像已經先談好了,他們被帶往二樓的會議室。
「石井先生,讓你久等了。」
真琴早就在會議室等候,一看到石井整張臉都亮了起來,立刻開口打招呼。
長發綁成一束垂在身後,身穿長褲套裝。總覺得她凜然的表情和以前看來有些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妝容的關係吧,她給人的印象變得非常成熟。
「啊,你好,真是久違了。」石井也打招呼回應。
「喔,好久沒看到你啦。過得好嗎?」
姍姍來遲的後藤,依舊以平常那副大剌剌的樣子走進房內。
「嗯,托你的福。」
真琴眯起雙眼笑了。她的笑容看起來也跟以前不一樣了。
雖然沒有辦法具體說出到底是哪裏改變了,或許是半年前發生的案件,讓她在心境上產生巨大的變化。
「你好。」
八雲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走進來。
「八雲同學你也一起過來啦。」
八雲用一個大大的嗬欠回複真琴的招呼,迅速坐在離門最近的椅子上。
他仿佛在說客套話就免了,快點開始吧。
後藤也把外套扔在桌子上,坐在八雲旁邊。
「石井先生也請坐,我已經事先準備好,馬上就能看影片了。」
真琴如此說道。她走向放在鐵架上的電視,開始操作用線材跟電視連接在一起的家用手持攝影機。
石井依言坐在後藤身旁。
「你說裏麵拍到的人不是被害者,是真的嗎?」
後藤邊問邊點燃香煙。
「這裏禁煙。」
八雲指向貼在房間牆壁上的「禁煙」告示。
後藤咂嘴表示不滿,勉為其難從外套裏拿出攜帶型煙灰缸,把香煙塞進去。
「關於這個部分,我也想請大家一起確認。」
真琴作出答覆,手持遙控器走到電視前麵,關掉會議室的燈光後坐在石井旁邊。
「在播放影片之前,請先說明你是怎麼拿到這個影片的?」
八雲插嘴問道,阻止正要操作遙控器的真琴。
「這是某家影片製作公司拍的影片,是一家替當地電視台製作節目的公司。」
「原來如此。」
「拍攝影片當天,現場有外景主持人和靈媒、以及導播總共三個人。但當他們真的撞,主持人以外的兩個人就逃跑了。」
「把攝影機丟著不管?」八雲的語尾音調稍微拉高了點。
「看來是這樣。然後我剛好去那棟屋子進行采訪,才發現昏倒的主持人和這個攝影機。」
「有跟節目製作公司聯絡上嗎?」
「主持人村上小姐負責跟我聯絡。」
八雲好像不太滿意真琴的回答,皺起眉頭猛抓頭發。
「欸,那種細節以後再查就好,反正先看影片啦。」
後藤不耐煩地說道。
石井也讚成後藤的意見,還是先看完影片再做判斷比較好。
「那麼,我要播了。」
真琴按下遙控器的按鍵。
石井咽了口口水。
接下來播出的影片裏麵捕捉到靈異現象。光是想到這一點,就緊張到整個手掌都滲出汗水。
電視上出現一棟老舊的屋子——
因為昨天事先把資料看過一遍,對這副風景倒是不陌生。
在屋子的大門前麵有個女性和身穿禮袍的中年男子,氣氛融洽地對談著。
她大概就是那個在案發現場昏倒的女主持人吧。
影片突然中斷,然後有好一陣子都是緩緩拍攝房屋外觀的影像。
接下來場景又變了,這是女主持人的上半身特寫。導播打出暗號,女主持人按照指示同時開始說話。
「十五年前,在這棟屋子裏發生了一樁駭人聽聞的滅門血案。」
「我總覺得好像在哪兒看過這個女人。」
後藤噘起嘴巴說道。
「她是藝人吧。既然這樣,我想你曾經在哪裏看過她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後藤低聲說了句「那倒是」回應石井。
在這之後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隻是在緊繃的氣氛裏靜靜盯著電視畫麵。
影片終於播到靈媒率先進入屋內的畫麵——
來到走廊盡頭的門前,怪事開始發生了。
女主持人說有人碰了她的身體。
鏡頭左搖右晃,好像在尋找什麼。
不光是主持人,連攝影師似乎也感覺到什麼了。
現場叫人渾身發麻的緊迫氣氛直接透過畫麵傳了過來。
「請把影片倒帶一下。」
八雲突然用尖銳的口吻說道。
他的眼光銳利地跟刀一樣。
「怎麼了?」
「閉嘴!」八雲迅速喝止後藤。
「要倒帶到哪裏?」真琴出言詢問。
「走進玄關的地方,然後請你把音量調大聲一點。」
八雲快速提出指示。
真琴把影片倒帶到玄關的地方,把音量調大以後,按下播放鍵。
這股緊迫逼人的感覺——八雲肯定是在方才的畫麵裏感覺到了什麼。
石井探出身子凝視電視熒幕。
電視上映出走在走廊上的主持人和靈媒的背影,接下來兩個人站在門前。
——殺了我吧。
有道聲音突然插了進來,猶如在耳畔細語般的聲音。
「嗚啊!」
石井從椅子上彈起來發出慘叫聲。
他整個背脊不停打顫,全身爬滿雞皮疙瘩。
——那是什麼聲音啊?
真琴麵露驚愕的表情按下暫停鍵。
換作是平常的話,如果石井發出這種哀嚎聲,後藤的拳頭馬上就會飛過來。不過,這次甚至連後藤也張口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石井看向八雲尋求解答。
八雲把嘴巴抿成一字型,用左手食指抵著眉間,好像在思考什麼似地。
一片苦悶的沉默降臨在會議室裏。
「剛剛那個到底是什麼?」最先開口的人是後藤。
「現在還很難說。」八雲依舊僵著一張臉說道。
「你居然說這種話……」
「反正先繼續看下去吧。」
真琴依照八雲的指示按下播放鍵。
主持人和靈媒站在門前,這是剛才看到的地方。
「我感覺到這扇門後麵有很強的靈氣。」
靈媒如此宣言。
在這之後,主持人馬上說有人碰了她的身體。然後攝影師也跟著說出一模一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