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第2章 悲壯(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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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晴香覺得胸口被揪緊到喘不過氣來而睜開雙眼。

在一片昏暗中看向天花板。

現在還沒天亮的樣子——

明明沒有風在吹,粉紅色的窗簾卻在晃動著。

即使張開雙眼依舊喘不過氣來,晴香壓著胸口翻過身去。

側躺的時候突然看到放在桌上的手機,綠色燈光一明一滅閃個不停,好像有人打電話過來。

看了一眼桌上的鬧鍾,現在是淩晨四點——

隻要在淩晨醒來一定會發生不好的事。睛香閉上雙眼,猶如可以借此斬斷不好的記憶。

——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耳畔傳來喃喃低語般的聲音。

晴香嚇了一大跳,挺起身子。

有道黑影闖進她的視線。

有人站在通往走廊的門前,大概是個男人。

你是誰?從哪裏進來的?來做什麼的?

疑問接二連三浮現心頭,可是卻發不出聲音,還開始耳鳴起來——

男人緩緩朝這裏接近。

雖然有點朦朧,但終於看見男人的臉了。他的臉色就像陶器一樣青到發白,簡直就像假人一樣麵無表情。

「別、別過來。」

晴香好不容易從喉嚨擠出這句話。

不過男人仍然繼續朝這裏接近。晴香緊緊揪住棉被,把整個背都靠在牆上。

男人來到桌前停下腳步。

——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男人慢慢張開嘴巴,那是仿佛傾訴般的沉穩語氣。

冷汗滑落晴香的額頭,胸口宛如針剌般在發疼。整個身體因為恐懼而不停顫抖。

「冷靜一點。」晴香如此說服自己。

總之得先逃出這個房間,晴香一邊想著脫逃的方法,一邊觀察四周。

突然看到桌上擺了一把剪刀。

不需要真的割傷他,隻要能夠一瞬間嚇唬到對方,就有機會逃出房間。隻要跑到大街上總會有辦法的,接下來隻要看準時機就好。

晴香一邊用眼睛緊追著剪刀,一邊仔細觀察男人的動作。

——我再問一次,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男人開口說話了。

麵對什麼也不回答的晴香,男人好像有點無奈似地垂下頭來。

——就是現在!

晴香從床上跳下來,俐落地一把捉住桌上的剪刀,朝向男人伸了出去。男人正打算靠近晴香。

「拜托你,別過來。」

聲音都變嘶啞了。

拿著剪刀的手不停打顫,心髒狂跳到好像快衝破胸口。

——拜托,就這樣離開吧。

晴香拚命的祈禱好像靈驗了,男人放棄似地搖了搖頭轉過身去。

——你正在找齊藤八雲吧?

「……八雲。」

晴香下意識地把話說出口。

為什麼這個男人會知道八雲的名字?而且他還說到我——

——我沒有辦法拯救他。

男人所說的話在晴香的耳畔回響。

「你說拯救……八雲出事了嗎?」

晴香放開剪刀,用近乎喊叫的聲音問道。

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知道八雲的事,又是怎麼找到我的,雖然心裏有一籮筐的疑問,現在這些事全都無關緊要。

這個男人說得好像八雲出了什麼事似地。

我想知道,八雲到底出了什麼事。還有他現在身在何處——

——他恐怕在長野。

「長野?怎麼會在那裏?」

——因為那裏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什麼意思?

——如果不快一點的話,他會……

在晴香問出答案之前,男人無聲無息地舉步離去。

「等一下。」

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告訴我八雲出了什麼事?

晴香連忙追趕男人的身影跑到走廊。

但是,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了。

2

正當真琴打算出去跑新聞的時候,內線電話響了。

時機抓得十分準確,簡直就像在哪裏監視她的行動。

真琴穿著外套直接拿起聽筒。

「喔,好久不見啦。聽說你被踢到企劃部門了?」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瀧澤的聲音。他不客套的說法不帶惡意,聽起來反而很舒服。

瀧澤在半年前的案件發生時,曾經助真琴一臂之力。

對真琴而言那是無法忘懷的案件。當時,瀧澤把自己采訪搜集的資料全部都交給真琴。

因為比起搶獨家新聞,他把踢爆真相擺在第一順位。他就是這種人。

「好久不見了,被踢走這個說法有語病,我在這裏可是過得相當充實呢。」

真琴笑著回答,這不是客套話而是真心話。

「既然還能這麼說就搜問題啦。壞過真是可惜,像你這種有膽量的人應該待在報導部門才對。跟你比起來,我們這裏的新人……」

瀧澤開始碎碎念起來。

報社就是聚集了一堆愛長篇大論的人,畢竟采訪就是得想辦法把話引出來,這種習慣就是改不掉,根本算是職業病了。

「今天有什麼事嗎?」真琴打斷瀧澤的話切入主題。

雖然他們在電話剛接起來時會閑聊幾句,不過沒有親近到閑閑沒事也會打內線電話聊天。他很明顯是有事才打電話過來的。

瀧澤說道「對了、對了」好像現在才想起來,先清了一下喉嚨,用低沉的語調開始進入正題。

「你認識那個叫後藤的刑警吧?」

「嗯。」

不光是認識,前天才剛見過麵呢。

「因為警方那邊下了封口令,所以拜托你別把消息傳出去。」

「沒問題,後藤刑警怎麼了嗎?」

總覺得胸口騷動不安。

「聽說他失蹤了。」

「失蹤?」

真琴頓時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不禁跟著複述一遍。

簡直不像是習慣案件的記者會說的話。

「沒錯,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他好像在搜查案件的時候下落不明。聽說有可能是被誰綁架走了。」

「你說什麼?」

真琴驚訝到聲音拉高八度。

由於職業的關係,想必有不少人憎恨後藤,他可以說是每天都生活在危險當中。

不過綁架刑警這件事就叫人想不通了,到底為什麼有必要做如此高風險的事情?抓刑警當作人質簡直是最壞的選擇。

再說,後藤那個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有辦法綁走的。

既然是在搜查案件時發生的話,那就更不可能了。刑警不會單獨采取行動,石井先生應該跟他在一起才對。

——該不會連他也?

「聽說你們認識,所以我想應該跟你說一聲。」

龍澤在電話另一端歎了一口氣。

他大概是從真琴的反應看出他們很熟識吧。

「請問,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不幸,我得冷靜下來,現在不管多微小的情報我都想知道。真琴壓抑急躁的情緒,將意識集中在顫抖的喉嚨詢問道。

「好像是昨天。」

「被綁走的隻有後藤刑警嗎?」

「現在還不確定到底是不是綁架,我也不知道他的搭檔怎樣了。」

「發生地點是在哪裏?目前搜查狀況如何?」

說不定石井也跟後藤在一起,真琴一想到這點就坐立不安,開始連珠炮問個不停。

「喂,你冷靜一點,詳情我也不清楚。」

瀧澤出言安撫,真琴終於回過神來。用力緊抓聽筒的手指都發白了。

「對不起,我……」真琴刻意放鬆僵硬的雙肩。

「反正就是這麼回事,之後你自己看著辦。」

瀧澤最後說了這句話,不等真琴回答就掛斷電話了。

真琴把聽筒放回去以後,依然咀嚼著瀧澤的話。他的意思大概是說情報都給你了,接下來你自己去查吧。

首先得確認石井是否平安無事。如果石井沒事的話,說不定能從他那裏問出什麼情報。

真琴從包包裏麵拿出手機,找出登記在裏麵的號碼撥打出去。

她衷心祈禱,希望他一定要平安無事。

3

石井茫然自失,趴在自己的桌上。

到臉上淋滿血的部分他還有記憶。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他就完全不記得了。

他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倒在庭院裏,大概是怕到極點奪門而出了吧。

急急忙忙伸手摸臉,臉上卻沒有沾到血。

難道那是幻覺嗎——

雖然石井陷入一片混亂,但是馬上想起後藤的事,立刻向警署申請支援。

他和後來趕到的警官會合一起搜索案發現場,不過最後終究沒有找到後藤。

鑒識組徹夜在案發現場進行搜證,可是什麼也查不出來。不,這說法不對。應該說是無法縮小範圍才對。

那個地方在網路上似乎是很有名的靈異景點,對那種事很狂熱的人似乎曾經頻繁出入那裏。

雖然搜集到不少指紋和足跡,不過光是要查出那些東西是從何而來,就需要龐大的時間。

方才鑒識組才把後藤的手機和手電筒送回來,那些東西就直接裝在塑膠袋裏擺在桌上。

那個後藤不可能會失蹤。

假設對象不是後藤也罷,正在搜查案件的刑警,留下手機失蹤這件事,本身就不自然到了極點。所以十之八九是被某人綁走了吧。

但是為什麼要把他綁走?又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沒有人會蠢到毫無目的就綁架現任刑警,一定有什麼目的才對。

再說,綁架後藤可不是件簡單的事,至少也需要三個人才有辦法吧。

還有其他很多事叫人想不通。當時石井守在玄關門前,犯人集團到底要從哪裏進去、從哪裏出來呢——

石井抱著亂成一團的腦袋,心浮氣躁到馬上就要失控大吼了。

——如果當時我有一起跟過去的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後悔的浪潮不斷席卷而來,撕裂石井的心。

突然之間門打開了,宮川氣勢逼人衝向石井而來。

石井震懾於他的魄力之下,不禁站了起來。

「你說清楚啊!」

宮川粗魯嘶啞的聲音震撼了石井的內心深處。

「我、我自己也不、不清楚。」

「不清楚三個字就能帶過嗎!說啊!發生了什麼事!」

宮川一把抓起石井的衣襟。

他額頭上的血管全部爆了起來,照這氣勢看來,如果石井說錯話,說不定會直接被掐死。

「我和後藤刑警聽說那棟屋子發生了靈異現象……然後,想說或許會有什麼線索,昨天我們去了案發現場……」

石井緊張到喉嚨都幹了,但依舊說明下去。

全身的血液好像發出聲音漸漸被抽走了。

「然後呢?」

「啊、是的。後藤刑警進去那棟屋子裏麵查看,因為等很久他都沒有出來,所以我進去裏麵看看……然後,他就消失了。」

「為什麼你沒有跟後藤一起進去?」

宮川凶暴的視線貫穿了石井。

「那個……其實是……」

「扭扭捏捏個屁啊!把話說清楚!」

他的怒罵聲使石井整個身體都要縮成一團了,額頭上汗水直流。

「因為我會怕,所以在外麵等!」

「怕?你是說真的嗎?」

「是、是的。」

「說怕就可以算了嗎!你這蠢蛋!」

宮川用雙手使勁把石井推飛。

石井撐不住身子,搖搖晃晃癱倒在桌上。電話和文書用具全都散落在地板上,啦喀啦的聲響。

石井無話可說,隻能咬緊雙唇盯著地板看。

「那你從昨天到現在都幹了些什麼?」

宮川把石井一把拉起來,臉貼近到幾乎要碰到他的鼻尖了。

那雙眼底滿是猛烈燃燒的怒火。石井再次體會到,無論宮川擺出什麼態度,眚內心深處,都把後藤當作自己兒子一樣疼愛。

反觀我呢——

石井咒罵自己脆弱的心。

「我待在這裏。」

「啥?你說啥?」

宮川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瞪視石井。

「我一直待在這裏。」

「你是說從昨天開始,你就隻是坐在自己位子上發呆嗎?」

石井咬住雙唇,緊握拳頭。

當他知道後藤沒有回家之後就回到警署,接著就像宮川所說,他就隻是坐在位子上發呆。

我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不對,不是這樣。

光憑我一個人什麼都做不到。

「說話啊!」

宮川的怒罵聲在耳邊回響。雖然我裝做一副很崇拜後藤的樣子,實際上隻是攀附他、依賴他、接受他的保護罷了。

「對、對不起。」

說完話的瞬間,宮川一頭撞向石井的鼻頭。

這股激烈的疼痛使他壓住臉縮在地板上。

掉在地板上的眼鏡鏡片都裂開了,碎得四分五裂。

滴答滴答地鮮血滴落在地板上,裏麵還參雜淚水。

石井用指尖猛抓地板。

這不是因為疼痛,也不是因為後悔。而且因為憤怒,對自己感到憤怒,沒打辦法饒恕自己,道股憤怒劇烈到讓他想抹滅自己的存在。

「後藤的老婆有話要傳給你。」

「啊、是的……」

聽到出乎意料的這句話,石井禁不住抬起臉。

宮川用簡直像在看蛆的眼神俯瞰石井。

「她說,我的丈夫就拜托你了。」

「咦?」

「咦你個頭啦!給我聽清楚了!這句話不是對我或搜查本部的人說!是特別對你一個人說的!」

「對、對我……」

「你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至今累積在心頭的各種情感,突然如噴火般一口氣爆發出來。

雖然搞不懂為什麼,石井開始淚如雨下。

石井趴在地板上激動地哽咽著。

「有空在這裏哭的話,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把後藤找出來。要是那家夥出了什麼事,我就算死也不原諒你。」

宮川靜靜地一字一字把話說出口。

在石井心底感覺這句話遠比怒罵聲來得沉重許多。

我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我本來就隻是個礙手礙腳的累贅,光憑我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找出後藤。

石井隻能像隻烏龜般把身子縮成一團。

4

晴香急忙爬上通往寺廟的坡道。

今天淩晨發生的事不斷在腦中反複上演。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拯救八雲又是怎麼回事?而且他還說八雲現在人在長野。

滿腦子裏盡是疑問團團轉個不停。

等到天亮了,晴香立刻趕去八雲藏身處「電影研究同好會」查看。

可是,八雲不在那裏。晴香交給他的門票一樣原封不動擱置在書桌上。

這就證明了他沒有回來——

晴香試著打電話到後藤的手機,想說他或許知道些什麼吧,電話卻沒有接通,但是晴香又不知道石井的電話號碼。

進村的線索就隻剩一個了。

——那個人一定知道些什麼。

晴香無法壓抑焦躁的心情,加快腳步跑到坡道頂端,潛過前麵寺廟的樓門。

穿過鋪滿細石的庭園,站在位於寺廟占地深處的住持住處前。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調整紊亂的呼吸。

雖然八雲平常都住在學校裏麵,不過他的老家其實是這座寺廟。

一定是我太早妄下結論,八雲大概是有什麼事回到寺廟老家了。隻要我打開這扇門就可以看到八雲,然後他又會碎碎念,罵我是「冒失鬼」。

晴香抱著期望按下拉門旁邊的門鈴。

過了一會兒,八雲的舅舅、同時也是拉拔他長大的人——一心出來開門了。

「嗨,是晴香你呀,來得正好。」

身穿僧侶工作服的一心,麵露宛如彌勒菩薩的安穩笑容。

一看到那張沉穩的笑臉,好像至今心裏擔憂的事情全被一吹而散了。

「突然過來打擾實在非常抱歉,其實,那個……」

晴香為冒昧造訪而道歉,然後想要說明自己的來意,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

「你在找八雲對吧?」

一心簡直就像看穿晴香心底似地開口說道。

——從這種口氣聽起來,他應該知道些什麼。

「八雲現在在哪裏?」

晴香不禁激動起來,並抓住一心的手腕。

「冷靜下來。」

一心碰觸晴香的肩膀,用安撫的口吻說道。

「對、對不起。」

晴香終於回過神,放開一心的手腕。

一時之間發生太多事情,我無法保持冷靜。實在好丟臉——

「外麵很冷,我們進去談吧。」

晴香坦率地遵從一心的提議。

一心把晴香帶進起居室,隔著暖爐桌和晴香麵對麵而坐。

「八雲在哪裏?」

晴香叫住打算起身泡茶的一心。

雖然很感謝他的體貼,但是現在我想要快點知道八雲怎麼了。

「很遺憾,我也不知道。」

「咦?」

「其實我也在找八雲。」

晴香原本祈禱著八雲就待在家裏,這份期待卻如此輕易地就破滅了。

而且——

「一心舅舅怎麼會在找八雲……」

「八雲前天突然回來露臉,當時他的模樣看起來實在很奇怪。」

「怎麼回事?!」

「他問起母親的事情,問我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母親的事……」

如果八雲真的問了這件事,確實顯得很不自然。

八雲憎恨他的母親。

他小時候差點被母親殺了,然後母親在企圖殺害八雲失敗以後就失蹤了,至今依舊音信全無。

母親為什麼想要殺了我呢——八雲心裏懷抱這個疑問一路走了過來。如果正麵去接受思考這件事,恐怕會精神崩潰。

所以八雲借由憎恨母親,保持內心的平衡。

也因為這樣,八雲不會自己主動談起母親的事。當八雲談起母親的時候,看起來總是很自暴自棄,神經敏感。

「八雲他好像很在意差點被殺的那時候所發生的事情。」

一心如此說道,眼神看向不知名的遠方。

「他該不會是想知道……為什麼母親會想要殺掉自己的原因吧?」

晴香把浮現心頭的推測說出口。

「其實我也這麼認為。」一心點頭表示讚同。

八雲正在追查母親的蹤跡,所以才會一言不發單獨采取行動。

雖然可以接受這個理由,不過這麼一來又產生了新的疑問?

「為什麼突然選在現在?」

「我也在想晴香你說不定會知道……」

一心麵露苦笑搔著臉頰。

盡管晴香沒有確實的根據,心裏倒是有個底沒錯。

「後藤刑警或許知道些什麼。」

「後藤老弟啊……」

一心皺起眉頭,露出嚴肅的表情。

「雖然我也不清楚詳情,前天後藤大哥來找過八雲同學。」

「後藤老弟又拉著八雲四處查案了嗎……」

一心氣餒地垂下肩膀。

剛才打過電話但是卻沒有接通,不過現在搞不好就打通了。

「我再打一次電話聯絡看看。」

晴香打電話撥到後藤的手機。

但是這份期待落空了,鈴聲連響都沒響過就直接轉到語音信箱。

「不用著急。」

「可是……」

「我們再從頭整理一次,或許會有什麼線索。」

「好的。」

晴香緊握住紅礦石項鏈。

這是八雲送給她的項鏈,而且這是八雲母親曾經戴過的——

「為什麼晴香你在找八雲呢?」

一心像是討論事情般開口詢問。

晴香有一瞬間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把今天淩晨發生的事說出來。不過心裏覺得即便是自己都半信半疑的事,如果對象是一心,應該會相信我說的話。

「今天淩晨突然有個男人闖進我的房間裏……」

「是你認識的人嗎?」

「不是。」

晴香搖頭否認。

「他是來拜訪你的嗎?」

「不是的,因為窗戶沒有上鎖,所以我猜他大概是從那裏進來的。」

「晴香你……」

一心的表情突然變僵硬。

雖然他沒有把話說破,但有個男人從窗戶闖進獨居女性的房間……就算他不說出口我也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沒事。」

晴香用斬釘截鐵的口吻揮去一心所擔心的事,大概是看了晴香的反應終於放下心來一心的表情放鬆了。

正當晴香想要繼續往下說明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5

石井緊盯著放在桌上的眼鏡。

右邊的鏡片裂開呈現蜘蛛網狀,左邊隻剩下破碎的鏡片勉強黏在眼鏡框上。

——簡直就像我的心一樣。

石井感到萬分羞愧,用力咬聚雙唇。

我什麼也做不到——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因為有後藤在身邊,即使礙手礙腳也能勉強向前進。

要是後藤不在身邊的話,我不過是個鐵錨,隻能往深不可測的海底下沉。

石井認為果然還是應該在上一樁案件的時候就辭去警職。

因為後藤挽留自己而感到高興,就這樣繼續留下來當警察。但是,卻因此導致這種事情發生。

突如其來敲門聲傳到耳邊,打斷了石井的思考。

石井轉過頭去緊盯門板,但是卻不出聲回應。他現在誰也不想見,希望對方直接放棄回去。

不過一反石井的心意,門打開了。

「你好。」

聽起來是女性的聲音。因為沒有戴眼鏡,視線一片模糊,無法辨識對方是誰。

「我聽說後藤刑警的事了。」

這是真琴的聲音。

石井雖然一瞬間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知道後藤的事,不過立刻想通了。

她是報社記者,即便警方已經禁止媒體報導,這點情報她還是可以掌握的。

她是個善體人意的人,想必是很擔心這件事,而特別跑來這裏看看的吧。不過對現在的石井而言,這份體貼也隻會造成困擾罷了。

現在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石井一言不發背對真琴。

「石井先生,你不去找後藤刑警嗎?」

盡管真琴話中沒有負麵的意思,但在石井耳裏聽來就像是在責備他。

「已經找過了。」

石井趴在桌上搗住耳朵。

好想把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覺全部切斷,就像滾落路旁的碎石般,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好想變成誰也不會理會的存在。

「石井先生。」

真琴伸手碰觸石井的肩膀。

「請不要管我了!」

石井站起身來揮開真琴的手。

原以為真琴會放棄轉身離去,她卻隻是靜靜佇立在那裏。沒有戴上眼鏡的石井,不知道她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但隻是這樣麵對著她,就越來越覺得自己這個人有多麼淒慘。

——別再來管我這種沒用的廢物了。

石井用雙手遮掩臉頰。再次坐回椅子上。

「石井先生,去找後藤刑警吧。」真琴向石井搭話。

「做不到,我沒有那種能力。」

「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真琴的話在石井耳裏聽來分外殘酷。

無法尋找後藤的理由說穿了隻有一個——因為我是膽小鬼。

「因為做不到所以才說做不到。」

石井也知道自已的聲音在發抖。

「你做得到。」

——別說得那麼簡單。

「就算要找好了,我要從哪裏開始找起?後藤刑警到底消失到什麼地方去了,我根本一點頭緒也沒有。」

石井抬起臉來看向真琴。

石井依舊無法辨別她的表情,不過能夠深刻感受到她筆直投向自己的視線。

「後藤刑警失蹤的事,一定跟這次的案件有關係才對。所以隻要著手追查案件,應該就能循線找到後藤刑警。」

真琴用冷靜且沉穩的語氣分析。

我不是不懂她想要說什麼,我也明白尋找後藤的線索隻剩下這個,可是——

「我一個人什麼也辦不到。」

「你不是一個人。」

「……」

「我也會跟你一起去找後藤刑警。」

真琴如此說道且握住石井的手。石井對女性毫無免疫能力,逃也似地離開真琴。

「石井先生,沒問題的,你一定做得到。」

真琴再次用雙手包覆握住石井的手,宛如正在表達她的決心。

但是石井不明白為什麼真琴要做到這種地步——

不,不光是真琴,後藤跟八雲也是,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拋棄像我這種沒用的廢物,反而帶著我跟他們一起行動,為什麼——

石井的心劇烈動搖著。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

「我們先解開那段影片的謎團吧。雖然無法保證這麼做就能找到後藤刑警,不過眼前我們也隻能做這件事了。」

真琴更加用力握緊石井的手,猶如拚命抓住快從懸崖上摔下去的石井。

「……可是,我沒有能力解開謎團。」

「我也跟你一樣,說不定到最後什麼也辦不到。可是,總比什麼都不做隻留下後悔來得好。」

真琴的話語仿佛千鈞重負壓在石井的胸口上。

她說得一點也沒有錯。但是,既然連從哪裏開始找起都不知道,早就能夠預知最後一定會後悔。

「我還是做不到。」

連我自己都深切感到我是個可恥的男人。不過,這是沒辦法的事,我就是這種人。請盡管鄙視我吧。

石井將視線落到腳邊。

但是,接下來真琴說出口的話,遠遠超乎石井的想像。

「石井先生,請你更有自信一點。你沒有自己心裏所想的那麼沒用。」

我不想聽這種安慰。

「光靠我們兩個人什麼也辦不到。」

「光靠我們兩個人或許是辦不到什麼事,不過隻要請八雲同學幫忙,就能大幅提高成功率。」

隻要仰賴他看得見幽靈的特殊體質,和條理分明的思考能力,說不定真能掌握到線索。

從以前到現在也靠他破解了好幾樁案件,但是——

「我們也聯絡不上八雲同學。」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昨天隻有後藤和石井兩個人前往發生滅門血案的宅邸。

「這樣啊。」

「我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相較於沮喪的石井,真琴卻顯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沒問題的,不是有個人好像會知道八雲在哪裏嗎?」

經真琴這麼一說,石井突然想了起來,原來如此——

「隻要問晴香就好……」

「沒錯。」真琴點頭附和。

原來如此,因為心裏千頭萬緒,所以沒有想到那裏去。

「你知道她的電話嗎?」真琴出言詢問。

「嗯,我想後藤刑警的手機裏麵應該有她的號碼。」

石井從塑膠袋裏麵拿出後藤的手機,開機之後搜尋了一下電話簿。

——找到了。

他在電話簿裏麵找出小澤晴香這個名字。石井寫下號碼並拿起聽筒。

6

實在是很奇妙的成員——

晴香看著聚集在一心家的人們,越看越有這種感覺。簡直就像主角缺席的連續劇,根本用不著期待收視率。

晴香和一心並肩坐在一起,他們對麵的人就是石井和真琴。

聚集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是認識八雲和後藤之人,不過像這樣在當事人不在時聚在一起倒是第一次。

當晴香正在和一心對話時手機響了。

打電話過來的人是石井。晴香原本期待或許能得到一點線索,沒想到卻被告知連後藤也下落不明。

於是一心代替困惑不已的晴香,安排好讓四位相關者集合在一起。

「那麼,我們開始談吧。」

切入正題的人是一心。

他確實很適合負責主導會談。很遺憾,其他人都不是具有領導能力的類型。

「後藤老弟從昨天開始就下落不明了,對吧?」

一心將視線投向石井。不知為何他戴著有裂痕的眼鏡,仿佛拒絕發言般低垂著頭。

「發生什麼事了?」

「不、那個,其實是……」

石井滿頭大汗,壓住腹部把身子縮成一團。

「不好意思,由我來說明吧。這次的案件大多是因我而起。」

代替石井開口說話的人是真琴。

「麻煩你了。」

一心出言催促,真琴開始娓娓道來。

「我們正在追查靈異影片的謎團,那是某家影像製作公司拍攝的影片,裏麵拍到一個女鬼。十五年前在同一個地方發生了一樁驚世駭俗的滅門血案,有四人慘遭殺害,一人下落不明。」

「我也知道那樁滅門血案,前幾天警方不是才剛發現逃亡中的嫌犯?」

一心砰地敲了膝頭一下。

「沒錯,就是後藤刑警和石井先生發現了逃亡中的嫌犯。」

「原來如此,所以因為這件事把八雲拉去查案了吧。」

一心邊說著邊麵露苦澀的表情。

總覺得一心難得話中帶剌。盡管沒有把話說白,其實一心不太喜歡老是把八雲牽扯到案件裏麵的後藤。

與其說是彼此合不合得來的話題,倒不如說是出自於擔心八雲的安危。

「是的。我們也請八雲同學看過一次那段靈異影片,不過看完影片之後,他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八雲有時候會做這種事。

當他這麼做的時候,八成是掌握到案件的線索了。不過因為八雲不喜歡光憑推測下結論,所以他習慣選擇一言不發單獨行動。

「之後,石井先生和後藤刑警打算靠自己想辦法,於是踏進發生滅門血案的那棟屋子裏麵。然後…!」

「後藤老弟就下落不明了……」

「沒錯。」真琴點頭附和。

晴香聽了說明之後,發現一個想不通的地方。

「石井先生,你跟後藤大哥在一起對吧?」

麵對晴香的疑問,石井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抬起臉來,他的表情宛如被丟棄的小狗一般。

「不、不是的,其實、我……」

石井滿頭大汗,講話開始語無倫次。

「石井先生,沒有人在責備你,請你冷靜一點把話說出來。」

一心向他投以一如往常的安穩笑容。

「石井先生,沒關係的。」

真琴將掌心貼在石井緊握的拳頭上朝他傾訴,簡直就像位母親一樣。石井稍微冷靜一點了,他用力點頭之後才開口說話。

「說來丟臉,因為我很害怕,所以在屋子外麵等。可是後藤刑警進去裏麵以後一直都沒有出來,我擔心他出了什麼事才進去裏麵查看。但當時他已經……」

把話說完的同時,石井就像腦袋上掛了個鐵錨般低垂著頭。

「原來如此。」一心雙手抱臂地點點頭。

「如果我當時跟後藤刑警一起進去的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石井握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說道。

誠如一心方才所言,晴香無意指責石井。

這是沒辦法的事。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的話,石井就算再怕,也應該會跟後藤一起進去。

後悔就是這麼來的——

晴香自己也感同身受。要是早知道八雲會不見的話,當他打電話過來時,自己應該能為他做些什麼的。

「八雲和後藤老弟都失蹤了,光靠臆測推論可能會很危險,不過我還是認為這兩件事應該有關聯。」

一心靜靜地說道。雖然語氣不同,但他說話的方式和八雲一模一樣。

晴香越看越認為,即便他們外顯出來的人格特質不一樣,其根本的想法、思考方式卻十分相似。

「我也這麼認為。」真琴出言附和。

晴香也點頭表示讚同,隻有石井低垂著頭,什麼也沒說。

「再說雖然後藤老弟平常是那副模樣,他並不是有勇無謀的男人。既然他會前往案發現場,就算他沒有把話說出口,也應該是有什麼想法才對。」

聽了一心的話,石井猛地抬起臉來。

「怎麼了?」

「沒事。」

石井左右擺動脖子,再次低垂下頭。

一心好像從他的反應裏感覺出什麼,稍微把眼睛眯了起來,但是最終什麼話也沒說。

「可以讓我們看看那段影片嗎?」晴香探出身子詢問。

「你們肯這麼做真是幫了我大忙,可以借用一下電視嗎?」

「請隨意。」

真琴取得一心的許可,從包包裏麵拿出攝影機和線材,俐落地開始連接線路。

石井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像公雞般東張西望環視左右。那想必是十分嚇人的影片

吧。

說實話,晴香也不想看可怕的東西,但是如果選擇避而不看的話,就無法確認八雲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