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他所言,要是把這項事實直接推到八雲的眼前,根本無法想像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模樣。
換作是現在的話,八雲或許能以不同的方式接受;但是當年的八雲還是個小學生。
幼小的少年因為容貌而遭到生母拒絕——光是想像就叫人毛骨悚然。
「與其花時間尋找姐姐的下落、跟她企圖殺害八雲的理由,我下定決心接受八雲的存心全意對他灌注愛。」
晴香認為這種想法很像一心的作風。
左右為難的一心選擇了幼小的八雲。
「所以我沒有把信打開來看,什麼也不想知道。唉,或許我隻是把話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不過是害怕得知真相罷了。所謂探知真相就是帶有這樣的風險。」
晴香認為一心所做的決定完全沒有錯。
在這世界上,不是隻有知道真相才是最重要的。正因為有一心的愛,盡管八雲心裏懷抱黑暗,卻同時帶有既溫柔又強韌的心靈。我想如此相信。
「這封信就交給晴香你處理,現在跟當時的情況已經不同了。」
晴香把信封貼在胸口,閉上雙眼。
感覺上猶如點燃一盞充滿希望的燈火。
八雲,你要等我。我一定會把你找出來。
11
真琴回到報社,立刻前往位於地下室的倉庫。
地下的所有樓層全部都是倉庫,檔案櫃並列擺設直到天花板的高度。
檔案櫃上放滿記載著日期的紙箱,以前的報導亂七八糟塞在裏麵。
但是,真琴的目標不是這些檔案櫃。要是一一打開紙箱查看,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年的時間。
在倉庫入口旁邊有個區隔出來的座位,麵對牆壁設置了兩張桌子。每張桌上各有一台終端機。
真琴將員工卡插進終端機裏輸入帳號和密碼,連接上伺服器。隻要使用這台終端機,就可以閱覽用PDF檔案保存起來的報導。
熒幕上顯示輸入搜尋條件的空格,首先從日期開始査起。從十五年前滅門血案發生的那天開始搜尋之後的所有報導。既然那是樁驚天動地的案件,隻要每次有一點風吹草動,應該都會有後續報導。
早報和晚報則不做篩選,關鍵字打上「殺人事件」和被害者的姓氏「七瀨」,開始進行搜尋。
相關報導想必是多不勝數吧,要是想把全部的報導都看過一遍,得花上不少時間;即便是把資料從頭清查過,也不見得會找出新情報。
但是,非做不可。真琴下定決心做好覺悟。
——我不會放棄。
晴香所說的話不斷在腦中浮現,光憑那一句話,石井就找回自我了,而且真琴也因為那句隱話重新振作起來。
盡管真琴是打算要鼓勵石井的,不過在無意識間,真琴的內心深處早就認為後藤已經死了。
從現況來看,他還活著的可能性低到極點。不過,要是以他早已命喪黃泉為前提的話,根本沒辦法找出後藤。
無論麵對什麼情況,都非得相信他還活著,然後去采取行動才行。
真琴並不是很了解關於晴香的事。
頂多隻有個模糊的印象,她就是那種隨處可見,外表有點可愛、出身好人家的大學女生。
為什麼石井會對她那麼迷戀,真琴實在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真琴懷抱膚淺的嫉妒,心裏有些排斥她。先入為主地認為她是一個人就什麼也辦不到的脆弱女性。
不過借由這次發生的事情,真琴發現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
晴香並不像真琴所想的那樣,是個隻懂得向旁人撒嬌,毫無內在的女性。
雖然我不知道她至今以來的人生是怎麼走過來的,但是她具有和年齡不相符的單純和率直,而且她還擁有強韌的心靈。
真琴打從心底認為,要是下次有機會的話,真想和她好好聊一聊。
熒幕上顯示出搜尋結果,打斷了真琴的思緒。
「真驚人的數量……」真琴不禁脫口而出。
搜尋出來的結果超過三百筆以上。真琴重新振奮起退縮的心情,用眼睛瀏覽顯示出來的標題。
——山丘上的慘殺案件!
——警方顏麵盡失!
——嫌犯至今仍在逃中!
聳動的標題逐一躍進眼底。
在看到將近一半的地方,真琴的手停了下來。
原本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所以特別再重新確認一次,結果發現並沒有看錯。
那個標題明顯和至今所見的標題完全不一樣。
——報社誤植七瀨家滅門血案相關報導,特此更正。
一打開檔案才發現這篇報導占了很大的篇幅,如果隻是打錯一個字的話,用不著使用這麼多篇幅。畢竟報導是隻花一個晚上就寫出來的,有一、兩個誤植的地方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既然花了這麼大的篇幅,想必事有蹊蹺。
真琴直覺其中必定有問題,立刻把這篇報導印了出來。
12
石井準時在一個小時之後,舉步前往宮川指定位於四樓的廁所。
事先確認好現場沒有其他人在,他閃身進入最裏麵的廁所關上門。
一把手伸向馬桶水箱後麵,就摸到有什麼東西用膠帶貼在上麵。
石井試圖從上麵往裏頭窺探,但是卻怎樣也看不到。最後隻好把臉貼在磁磚地板上,從下麵往上探視。
「找到了。」
經過一番千辛萬苦後,石井伸長手臂,終於成功拿到貼在上麵、非常有份量的A4大小信封。
石井坐在馬桶上,開始確認信封裏麵的東西。
裏麵裝的資料不光隻是調查報告。
甚至還有宮川親手撰寫的搜查資料影本。
——沒想到他願意幫到這種地步。
有某種情感湧上石井的胸口。
叩。
不知道是誰敲了廁所門。
石井整個人跳起來擺好架勢,留意盡量不發出聲音,然後從門縫試圖窺探外麵。
接著看見有個平頭的男人在用小便鬥。
「別提心吊膽了,是我。」
這個充滿魄力的嘶啞聲是宮川。
「宮川課長!非常感謝你!」
「不要大呼小叫。」
經宮川這麼一說,石井連忙用雙手搗住嘴巴,結果裝滿資料的信封就掉進馬桶裏麵。
「啊啊!」
石井手忙腳亂的伸手把資料救起來,盡管資料的損壞已經減到最小限度,西裝卻弄得濕答答的。
「乒乒乓乓地吵死了,現在我要開始自言自語,閉嘴仔細聽好。」
宮川先做好開場白再開始往下說。
「關於十五年前的滅門血案,要是你去向當時的搜查人員問東問西,事情會變得很麻煩,所以你千萬別這麼做。」
至少這件事不用他說我也知道。隻要看剛才搜查本部裏麵大家的反應,就能明白這是多麼輕率魯莽的行為。
「不過你可以去問警方以外的人。」
「什麼意思?」
「不是叫你閉嘴嗎!」
宮川一句話把他的嘴堵起來。
「對、對不起。」
「負責替那件滅門血案驗屍的法醫,就是那個變態老頭。」
既然是畠負責驗屍的話,或許能從他那裏問出當時的事情。
「還有,裏麵也有寫上後藤老婆的電話號碼。」
石井發現信封後麵寫有一組手機的號碼。
「有空的時候你主動打電話過去。」
宮川的這句話等同又在石井肩頭掛上新的鐵錨。
我到底有沒有辦法完成這件事呢——不知道要怎麼對後藤的夫人解釋才好。
——不,我錯了。根本沒必要多說什麼借口,隻要對她說我一定會找出後藤,所以請你放心吧。
「石井,你一定要找出後藤。」
宮川最後留下的這句話,和之前激昂的情感完全不同,感覺上裏麵含有慰勞的意味。伴隨衝水聲,宮川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真的非常感謝你。
石井不斷反複在心中道謝。
13
晴香回到自己的房間,再次仔細觀察手中的信封。
郵戳上的日期是十五年以前——
因為當年我才六歲,所以那時候雙胞胎的姐姐還活在世上。
雖然心裏十分介意這封信裏麵到底寫了什麼,不過所謂的通信是專屬於兩位當事人的東西,跟日記一樣具有高度隱私。
一考慮到這一點就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打開來看。
煩惱了老半天,晴香決定先打電話詢問母親惠子。
為了向母親說明狀況,就非得告訴她這封信的事,到時候再跟她確認就好了。
晴香拿出手機,打電話回老家。
鈴聲響了一陣子,惠子用開朗的聲音接起電話說:「這裏是小澤家。」
「媽,是我。」
「哎呀,好難得你會主動打電話回來。」
「現在有空可以談一下嗎?」
「發生什麼事了對吧?」惠子的聲調突然變了。
光憑一句話就感覺到些什麼,真不虧是母親。晴香一邊如此感歎,一邊開始娓娓道來。
「有件事想要問你。」
「什麼事?」
「這件事有點難以啟齒……」
「是不是你摸不清男孩子心裏在想什麼啊?」
惠子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好像是誤會晴香是打來諮詢關於戀愛的煩惱。
畢竟她本來就很愛閑話家常,要是用拐別抹角的問法,話題就會跳到無法預測的方向。
「媽,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齊藤梓的人?」
晴香開門見山提出疑問。
可以聽到電話另一端的惠子倒抽了一口氣。
不用猜我也知道她正感到一頭霧水,她一定從來沒有想過,會從女兒口中蹦出這個名字吧。
「嗯,我認識,雖然不知道跟你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確實光從讀音判斷的話,齊藤梓並不是什麼稀奇的名字。
「木字旁再加上辛苦的辛,念作梓。」
「咦?」
「她是在十五年前左右跟媽媽互相通信的人。」
「為什麼晴香你會知道這件事?」
惠子的聲音僵硬了起來。
「我的大學朋友就是她的兒子。」
「真的假的!你跟八雲讀同一所大學嗎?」
「嗯。」
「說得也是,他跟晴香你同年嘛。」
惠子感慨萬千地說道。
——母親比我更早知道八雲的存在。
晴香以複雜的心情接受這個事實。
「實在很不可思議,居然會有這種巧合。八雲他過得好嗎?梓呢?真叫人懷念呀。」
惠子帶著興奮的心情問個不停。
既然時間已經過了十五年,她都能立刻做出這種反應,由此就可以看得出來,她們之間交情匪淺。
「八雲他過得很好……」
晴香覺得自己說的話怪怪的。
——八雲他真的平安無事嗎?
下意識之間晴香緊握住紅礦石項鏈。
「你說八雲他……難道梓出了什麼事嗎?」
晴香說話時並沒有特別雕琢遣詞用字,不過惠子並沒有聽漏其中蘊含不同的語感。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先對她隱瞞這件事,但以我的個性很難做到。再說要是避而不談這件事,話題根本談不下去。
「梓小姐她現在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為什麼?」
惠子的聲音拉高了八度。
「不知道,聽說她企圖殺害八雲以後就失蹤了。」
晴香把這個事實說出口,又再次親身體會到這種行為有多麼殘酷。
母弑子——
最近這幾年經常在媒體上看到類似的案件,晴香認為這是身為人類絕對不可以踏入的領域。
有股寒顫竄過晴香的背脊。
「晴香,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開玩笑的。」
惠子用緩慢的口吻說道,她應該是刻意這麼說的,話聲中含有責備的意味。
梓過去曾經是惠子的朋友,她不可能會輕易接受自己的朋友「企圖殺害兒子」的事實。
禮個道理晴香也明白,可是——
「我說的話都是真的,這些事都是從八雲跟他的舅舅一心那裏聽來的。雖然不知道她為了什麼理由才會這麼做,不過在那之後她就下落不明了……」
「晴香。」
「所以我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麼理由讓事情變成這樣。」
「是真的對吧。」
「這不是能拿來騙人或開玩笑的事吧。」
可以聽到電話的另一端,惠子深深歎了一口氣。
在那之後,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
無論惠子和梓是如何相遇的,她們都是朋友。
恐怕惠子心裏認為,身為人母企圓殺害兒子是不可饒恕的事情,因此感到左右為難吧。
「我一直以為梓她過得很幸福……」
「很幸福?」
道句話跟晴香對梓的認識簡直天差地別。
「梓她當時快要結婚了。」
「結婚……」晴香皺起眉頭。
這件事還是頭一次聽到,八雲跟一心根本一次都沒有提過這種事。難道他們兩個人不知道嗎——
「對呀,她有把跟八雲以及未婚夫三個人一起拍的照片寄給我。」
晴香的腦中亂成一團,理不清頭緒。
要是方才惠子所說的話都是真的,就會徹底顛覆晴香至今對梓的印象。
我一直以為梓她是獨自一人在承受痛苦煩惱。在今天的,談話裏表一心也是如此認為。不過既然有人陪在梓身邊支持她的話,事情又不一樣了。
她應該已經揮開案件的痛苦記憶,重新振作起來,開始走出嶄新的人生才對。既然如此,她又為何企圖殺害八雲呢——
「媽,那張照片現在還在嗎?」
「嗯,我想應該還在,隻要找找看就好。」
——我好想看。
年幼的八雲,以及他的母親梓,還有原本應該會成為八雲繼父的男性。
這想必會成為掌握八雲下落的線索,這麼一想,晴香就開始坐立不安。
「媽,我要回去看那張照片。」
「什麼時候?」
「明天。」
「咦?」惠子突然發出怪聲。
14
在宮川離去以後,石井依舊關在廁所裏麵。
手裏緊握手機,死盯著寫在信封上「後藤敦子」的名字,以及那組手機號碼。
剛剛我明明才發誓過一定要救出後藤,為什麼手指卻動不起來。
把話擺在心裏不說出來是很簡單的事,但是隻要一把話說出口,就得背負起責任,不能把話收回去。或許我是在害怕這件事。
——怎麼了,石井雄太郎!你應該發誓過的啊!
石井如此激勵自己,撥打寫在信封後麵上的號碼。
一邊感覺逐漸加來釣心跳,一邊把手機貼到耳朵旁邊。
「你好,這裏是後藤家。」
鈴聲隻響了一聲對方就把電話接起來了,是個語氣沉穩的女性。
在上一樁案件發生的時候,曾經在病房前見過一次麵。她一定就是後藤敦子沒有錯。
「你、你好,我、我是刑事課的石井雄太郎。」
石井用濡濕的西裝袖口擦拭滿頭大汗邊開口說話。
「承蒙你總是照顧我先生。」
石井知道電話另一端的敦子正在低頭致意。
盡管她的丈夫下落不明,她仍然沒有表現出驚慌失措的樣子。
「不,沒這回事,應該是我受到很多照顧才對。」
不對,現在不是講這種客套話的時候。
石井咽了口水吞進如沙漠般幹燥的喉朧裏,才開始切入正題。
「關於這次的事,我感到萬分抱歉。」
「這不是石井先生的責任。」
「不,這是我的責任。要是我能更振作一點的話,事情就不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原本沉澱下來的悔恨又再次湧上心頭。
「不是的,隻是我家那個不成材的老公又魯莽行事罷了。石井先生你不用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
敦子的口吻十分清晰。
或許身為刑警的妻子,她早就做好有一天可能會麵對這種事的覺悟。
她是個擁有如此強韌心靈的人,怪不得能把那個後藤吃得死死的。
「我……」
石井把話說到一半,然後就沒辦法繼續往下說。
我應該早就已經決定好要說什麼話,嘴巴卻好像被堵住似地,連一個字也擠不出來最後隻好沉默不語。
「石井先生,我明白不應該拜托你這件事。」
「沒、沒問題。隻要是我做得到的事,請盡管說……」
「拜托你——請不要放棄我家不成材的老公。」
石井切身感受到她凜然聲音裏麵隱藏著巨大的不安。
身體不斷顫抖,這是因為情緒非常高昂的關係。石井下定決心做好覺悟。
「我一定會救出後藤刑警!」
已經毫無所懼了,石井如此高聲宣示。
15
真琴一回到自已的座位上,立刻拿起內線電聒的聽筒。
雖然吧所有報導全部都看過一邊,但沒有得到什麼明顯有用的情報。
唯一令人介意的就是那篇誤植的報導,說不定其中有什麼隱情也說不定。就算隻有一點點也好,真琴一心一意想盡量多掌握一些情報。
「你好。」
瀧澤仿佛剛睡醒般的嘶啞聲音傳了過來,或許他剛才真的在睡覺。
「不好意思在百忙之中打擾你,我是土方。」
「喔,是你啊。找到想找的東西了嗎?」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啪沙啪沙翻動文件的聲音。
「不,還沒有。其實關於這件事,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你。」
「隻要是我能說的都會告訴你。」
「瀧澤先生,你曾經針對十五年前的滅門血案寫過後續報導吧?」
撰寫那篇誤植報導的人,正是電話彼端的瀧澤。
真琴並不是有意為了這件事指責他。隻是報導內容就像卡在喉嚨裏的小骨頭,叫人十分介意。
那篇報導的內容,是以報案者A子小姐的證詞為本撰寫出來的。
「是有過這回事。」
「我想詳細了解關於A子小姐報案的時間。」
聽了真琴說的話,瀧澤咂嘴了一下。
「那個啊……在那篇報導登出來以後,實在被罵得很慘,連警方也向報社投訴表達不滿。最後被逼到登出道歉啟事,說那是誤植。」
從瀧澤的語氣聽來,似乎不是單純的誤植而已。
「那真的是誤植嗎?」真琴刻意提出質疑。
「少瞎說了。我可不是在替自己說話,老子我不過是把采訪到的內容忠實寫出來而已。我可以斬釘截鐵說那絕對不是誤植,老子我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人。既然你看過報導應該會懂啊,那可不是用誤植兩個字就能帶過的事。」
瀧澤連珠炮講個不停。
他大概是清楚回想起當時有多麼憤怒吧。
真琴也覺得瀧澤說的話一點也沒有錯,那可不是能用誤植簡單帶過的問題,所以才會叫人如此介意。
根據瀧澤的報導,A子小姐是在晚上九點左右向警方報案的。
可是,警方公布的報案時間卻是午夜零點七分,這兩者之間的時間誤差造成了問題。
假設報導裏麵隻是單純把時間寫出來的話,用誤植也解釋得通;不過因為報導裏麵還寫了報案經過的始末,所似狀況就變得不一樣了。
A子小姐在晚上九點吃過晚餐後,正在看電視時聽到慘叫聲。
開始她誤以為那不過是電視的聲音罷了,因為後來斷斷績績傅出打鬥聲和慘叫聲,所以覺得事情不對勁而出來查看。
A子小姐經過確認,發現騷動聲是從鄰居家裏傳出來的,立刻打電話向警方通報。報導裏麵是這麼寫的。
滅門血案發生當天,A子小姐所看的連戲劇,確實如同她的證詞所言是從晚上九點開始播出。
晚上九點開始收看連戲劇,因為聽到慘叫聲所以立刻向警方通報,但是警方那裏的紀錄卻是午夜零點。
時間上產生了巨大的誤差——
「A子小姐有可能作偽證嗎……」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仿佛要遮掩真琴的話語般,瀧澤如此反問。
他說得一點也沒錯,A子小姐根本沒有理由作偽證。
如果自己被列入嫌犯名單也就罷了,A子小姐打從一開始就被剔除在名單之外,所以她沒有理由刻意錯開時間。
難道她會是在袒護誰嗎——?
不過假設事情是這樣的話,她隻要在第一次接受偵訊時,供稱是在午夜零點聽到慘叫聲就好。
「既然你這麼介意,幹脆自己去問問看吧。」
「你有把她的聯絡方式留下來嗎?」
聽了瀧澤的話,真琴無法掩飾驚訝。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打開拉上抽屜的聲音,以及有什麼東西突然掉落的聲音。
「啊,該死。現在我找不到,待會再用電子郵件寄給你。」
「謝謝你的幫忙。」
「不過你得小心一點啊,現在這個時代什麼都很麻煩。」
瀧澤苦澀地說道。
「我會留意的,非常謝謝你。」
真琴手持聽筒低頭致意。
16
石井一大早就前往醫院。
穿過入口,拉開電梯旁通往樓梯間的門,走在連接地下室的樓梯上。走在連接地下室的樓梯上。
昏暗的走廊筆直向後延伸。
最裏麵的那扇門就是他的目的地。每踏出一步,腳步聲就會在耳邊回響,聽起來就像有誰從後麵追上來般。
我好怕——但是要忍耐。
石井如此說服自己,一邊朝向最裏麵的門走去。
一敲門就聽到有個沙啞的聲音說「門沒鎖」。
「打擾了。」
「喔,是石井小弟啊。都怪你戴那副眼鏡,我還以為是別人呢。」
一打開門就看到有個身穿白衣的老人坐在入口旁邊的桌前,輕輕舉手打招呼。
他是擔任法醫的畠,雖然他的技術是一流的,興趣卻有點問題。
大概是整晚熬夜的關係吧,他的雙眼充血,這使得原本看起來就長得很像妖怪的畠顯得更加怪異。
「好久不見了。」石井鞠躬低頭致意。
「你隨便找個位子坐。」
石井依言環視一下房間裏麵,檔案櫃跟紙箱堆得亂七八糟,除了畠的座位以外找不到其他地方可以坐下。
他隻好把背部靠在牆上站著。
「那,你找到了嗎?」
畠一邊啜飲茶水一邊詢問。
「找到什麼?」
「就是後藤的屍體啊。」
畠「嗬嗬嗬」地抖動肩膀,一臉愉快地笑出聲音。
石井不明白有什麼好高興的。
「後藤刑警他還沒有死!」
石井吼了出來,大聲到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不過畠別說是驚訝了,他的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對老人家來說這種音量剛剛好。
「你有什麼根據說這種話?」
總覺得在畠凹陷眼窩深處裏的雙眼,突然閃了一下。
「這……」
石井雖然一心想要反駁他的意見,但是卻毫無根據,音調不禁低沉下來。
「要是你找到後藤屍體的話,拜托你帶來給我解剖,我想要確認看看他的腦退化到什麼程度了。」
畠「嘻嘻嘻」地笑出聲來。
講源雙為畠和後藤之間多少有點互相信賴,不過看來是他想錯了。
從過去到現在。畠願意幫忙進行工作以外的搜查,大概隻是單純想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罷了。
「但是,既然你沒有把後藤屍體帶過來的話,石井小弟你是來幹嘛的?」
盡管一開始話題扯遠了,但終於能開始進入正題。
「其實我是想來請教十五年前滅門血案的驗屍結果。」
石井把話切入主題,畠把單薄的頭發向後梳,然後仰望天花板。
看他的反應,他應該是想到了什麼。
「那樁案件啊。」
畠用一副性命垂危的微弱聲音說道。
「你還記得嗎?」
「那是我當上法醫以後第一次解剖的遺體。本來那是我上司負責的工作,不過畢竟遺體總共有四具呀,所以我就被叫去幫忙解剖。」
石井心裏鬆了一口氣。
因為他懷疑,既然畠平日就在解剖遺體,會不會無法清楚記得十五年前發生的事?不過從畠現在的感覺看來,這件事似乎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記憶裏。
「關於那個滅門血案,有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或奇怪的事情?」
石井一邊把話說出口,一邊氣餒自己提出的疑問實在有夠曖昧不清。
他原本想要盡量縮小範圍再來針對疑點問話,因此昨晚熬夜反複閱讀從宮川那裏拿到的資料。
可是最後沒有得出什麼了不起的成果。
「奇怪的事……倒是有。」
畠好像想起什麼似地,坐在椅子上轉了一圈說道。
「真的嗎?」
島逼近石井死盯著他看。
簡直就像妖怪虎視眈眈企圖什麼似地眼神。
畠大概是故意在吊人胃口,遲遲不開口說話。他悠哉地喝下一口茶水。
「請快告訴我!」石井亢奮地逼問島。
「在死亡時間上有點爭執。」
「什麼意思?」
石井無法理解他到底在說什麼。
「就是字麵上說的意思。遺體送來的時間是午夜一點左右,換句話說他們被殺害以後還沒有超過兩個小畤。」
「沒錯。」石井點頭附和。
因為犯案時間就是在接到通報的午夜零點左右,就結果來看是這樣沒錯。
「但是,遺體早就出現屍斑,全身上下都已經開始僵直了,體溫也降得很低。」
「這是真的嗎?」
石井驚訝得不禁拉高音量。
屍斑是血液因為本身的重量而沉澱在身體下麵的現象,通常在死後兩個小時之後才會出現。
既然遺體運來的時候已經出現屍斑了,就代表在那個時候已經超過兩個小時才對。
死後僵直出現的時間也差不多。雖然有個人差異,不過從死後兩個小時後,身體就會開始僵硬,大約超過十11個小時左右,整個身體會徹底僵硬。
「這是真的。根據我的推測,在他們死亡之後,應該過了四到六個小時左右。」
「可是,調查報告上……」
調查報告裏麵寫著死亡時間是在午夜零時左右,但是根據畠的見解來推斷,死亡時間應該是晚上七點到九點之間才對。
「所以我才會說有點爭執,警察來問過好幾次死亡時間真的是那個時間沒錯嗎?」
——原來如此。
案發當時,住在隔壁的A子聽到慘叫聲後向警方通報的時間,根據警方公布的資料是午夜零點。之後宮川前往案發現場,恰巧跟犯人碰個正著。這是鐵證如山的事實。
但是如果把驗屍結果和事實互相對照的話,無論如何時間上都會產生誤差。
「因為不符合案發現場的狀況,所以上麵指示你們竄改驗屍結果嗎?」
石井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不過卻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
「上麵是沒有叫我們做到這種地步。」
「那麼……」
「換句話說,屍斑和死後僵直狀態也不是絕對的。除了有個人差異之外,要是在特殊的溫度之下,壞死的速度也會加快。也就是說,要我把這些額外的條件放寬到最大限度來解釋。」
畠把話說完的同時,鼻子還冷哼了一下。
擴大解釋驗屍結果,牽強地讓死亡時間和報案時間相符——
可是,其中卻有段巨大的時間落差橫跨在那裏,簡直可以說是一個黑洞。
——這或許會是個突破點。
盡管尚未浮現具體的構思,石井感覺到確實掌握了些什麼。
「欸,石井小弟,難道你真的認為做這種事就能找到後藤嗎?」
畠露出好像吃到很酸的東西,用臉上都皺起來的表情說道。
「我不知道,可是隻要還有可能性存在,我就不會放棄!」
石井大聲宣言。
「聽我的建議,別找了。」
畠的口吻簡直就像感歎世間萬象的老人。
「你叫我別找了是什麼意思?」
「我是替你著想才這麼說的,你仔細想想看。」
「替我……著想?」
「難道你真的認為後藤還活著嗎?」
「那還用說嗎!」石井神采奕奕地做出回複。
畠看了他的反應,露出悲哀的表情搖了搖頭。
「你又不笨,所以應該懂吧,後藤不是年輕貌美的女性。再說,要是綁架他的目的不是為了贖金,那麼理由又是什麼?」
畠用魚般的眼睛瞪視石井的臉。
「那是因為……」
「別懷抱那種幼稚的期望了。要是你再繼續這樣下去,到時候你的心會整個崩潰。」
或許畠所說的話確實沒有錯,後藤他已經——
光是想想而已,石井就已經開始眼中泛淚。
不過,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性。石井揮開負麵思考。
「不,後藤刑警他還活著!」
石井如此斷言,畠仿佛妖怪般「嘻嘻嘻」地發出惡心的笑聲。
「受不了,你居然變成跟後藤一模一樣的頑固刑警。」
17
晴香站在月台上,準備搭上前往長野的新幹線。
畢竟現在是平日的早晨,月台上幾乎沒什麼人。
動身出門之前,晴香先打過電話連絡一心大概回報了一下。相較於情緒高昂的晴香,一心隻是平淡地接受事實。
晴香感覺得到,那個人他一定早就做好覺悟了。
無論最後會是什麼結果,都會從正麵接受一切的覺悟。但是,晴香沒有這種覺悟。
一定要再次見到平安無事的八雲,晴香隻能接受這個結果。
大概是已經完成驗車了,停在月台上的新幹線乘車口打開。
晴香扛起放在地上的包包,搭上新幹線。
穿過狹窄的通道,來到車廂中間靠窗的座位。晴香把行李放在架子上麵,脫下外套坐在位子上。
——我回去長野真的就有辦法接近八雲嗎?
盡管心存疑問,現在也隻能相信了。
發生在八雲母親「梓」身上的案件,以及晴香母親「惠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還有昨天淩晨現身的那個男人,全部的線索都指向同一個地方。八雲他一定是在那裏沒錯。
晴香從外套口袋裏拿出那個信封。
結果晴香沒有先問過母親,昨晚把信打開來看過了。裏麵有一封信和一張照片。
梓:
恭喜你結婚。
我由衷把這件事當作自己的事感到高興,我也收到你寄來的照片了。看到梓幸福的模樣,我真的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一定還有更多好事在等著你。
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
雖然惠子不算是擅長寫信的人,但從信裏麵的一字一句,都可以感受到惠子對梓懷抱的真摯感情。同時也可以看得出來,惠子不單純隻是出於同情,才跟梓互相通信。
放在信封裏的照片,則是在新年參拜時,晴香和已故的雙胞胎姐姐綾香一起拍的照片。
綾香麵對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晴香則因為走到一半不小心跌倒弄髒了和服,心裏介意弄髒的和服而低垂著頭。
照片背麵寫了一句簡短的話。
「我家的雙胞胎也長這麼大了,希望以後能讓她們跟八雲見麵。」
至今我們彼此的家庭都發生了許多事,雖然繞了遠路,但八雲和晴香在料想不到的地方相遇了。
晴香和八雲相遇時的記憶突然在腦中複睡。
睡得歪七扭八的一頭亂發,加上那雙睡眼惺忪的眼睛。個性別扭得要死,動不動就瞧不起人把人當笨蛋耍著玩。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家夥實在有夠討人厭!
雖然以前我不相信他有看得見死者靈魂的特殊體質,甚至還懷疑過這個人是不是連心都被狗啃光了。
可是在相處之中累積許多經驗以後,晴香終於發現了——
八雲擺出那副態度,全部都隻是表麵,希望別人不要接近他——實際上他心裏完全不是這麼想的。
因為我察覺到了這點,所以八雲的毒舌反而顯得分外可愛。
而且要是溫柔對待他的話,他就會表情扭曲一臉困擾的樣子,看他那副模樣也很叫人開心。他不習慣被人溫柔對待,一點都不坦率。
八雲還救了差點溺死在河裏的晴香。
當時八雲毫不猶豫地跳進河裏,他的身影是在帥呆了。
在上一樁案件發生的時候,我也真的以為要丟掉一條小命了——
不過,最後八雲還是來救我了,雖然他用的方式有點問題。
——欸,八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嗎?
新幹線發出低鳴開始啟動。
有道赤紅的光線射進感到沮喪的晴香眼裏。
紅礦石項鏈承接從窗戶照進來的陽光,發出耀眼的紅光。
這是八雲送給我的,原本屬於梓的項鏈。
沒錯,現在不是垂頭喪氣的時候,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找出八雲。
晴香緊握住紅礦石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