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平川身後隻跟著兩個隨從模樣的人。沈青嵐一問之後,才猛然醒覺,駱平川出現在這裏,定然是因為清沙幫的買賣而來。這麼說……
他震驚地望著駱平川,心裏湧上一陣強烈的感覺,一時間卻毫無頭緒。
駱平川沒發覺他神色不對,聽他如此一問,臉上露出遺憾失望的神情,“奉你師兄之命,來與清沙幫簽訂玉-器買賣契約,隻是沒想到……”他沒有再說下去,片刻後,搖著頭歎了口氣,“白忙一趟。”
心裏那種強烈的感覺在一瞬間變成巨大的內疚,沈青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駱平川說來這裏是與清沙幫簽訂契約,而不說是來商談買賣,可見之前嚴橧所說的“已與別家貨商有了口頭約定”此言非虛,且這個“別家貨商”不是別人,恰恰就是孟家。
雖說這其中有嚴橧不夠守信的原因,但事實上,歸根結底還是他代表卓家提出的幾樁優厚條件吸引了嚴橧,使得他最終放棄孟家,而選了卓家作為玉-器供貨商。
他竟然站在卓家的立場,搶了原本屬於孟家的生意。他真的站到了孟家的對麵,怎麼會這樣?
一時間心裏極其不是滋味,沈青嵐垂著視線,內疚萬分。
駱平川見他看著地麵一直沉默,以為他也正為此事遺憾,笑了笑,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不說這個了。幾年不見,來,讓師伯好好看看。”
他仔細打量著沈青嵐的麵容,沈青嵐不敢抬眼,怕他看出什麼。
“好孩子,長大了。”
駱平川使勁在他肩上拍了拍,眼光欣慰又憐憫,“這幾年,你還好嗎?”
沈青嵐的內疚裏瞬時摻入一股不是滋味的滋味,這些年所經曆的風雨坎坷,又豈是一個“好”或者“不好”所能道盡?
他沉默著,抿了抿唇,最終說了兩個字,“還好。”
駱平川看著他沉默又難以述說的樣子,傷感起來,“你受苦了……”含著真切的關懷與難過的歎息,令沈青嵐眼圈發紅,心裏的內疚幾欲衝喉欲出,“駱師伯,我……”
他搖著頭,什麼也說不出來,好半天,才勉強控製住情緒,“師伯,這些年,你還好嗎?”
駱平川拍拍他的手背,“難為你還記掛著,師伯很好,你師父他們也很好,家裏的事都交給你師兄了,自己清閑下來,偶爾找我們這些師兄弟聚聚,切磋切磋。”
沈青嵐點點頭,沒有再問下去。駱平川看他垂著眼睛的神情,自然地繼續說下去,“你師兄也很好,就是太忙了,都顧不上……”
正說著,忽然從走廊一頭傳來一聲“公子”,沈青嵐轉頭,卓信咚咚咚跑上來,“公子,車備好了,走吧!”見到駱平川和他拍著沈青嵐的手,卓信好奇地望了幾眼,圓臉上寫上疑惑。
沈青嵐點頭,“你先下去吧,在車上等我。”
卓信應了聲“是”,轉身跑下樓去。
駱平川看卓信背影消失在樓道口,才意識到沈青嵐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你這次,是跟卓家人一起來的吧,原來卓家也參與這樁買賣了啊。”
他沒有問卓家是否拿下這樁生意,沈青嵐不知道清沙幫的人有沒有跟其他落選貨商宣布最終結果,隻是這麼一想就更加內疚,駱平川對他的來意隻作“跟著卓家人來”的猜想,哪裏想得到正是由於他的助力,才使得嚴橧撇開孟家,選了卓家作為貨商。
駱平川看他默然不語的樣子,心裏也在歎氣,今非昔比,作為孟家交給卓家的質子,沈青嵐與他這樣私底下的見麵敘舊其實極易引來非議甚至禍端。
他握住沈青嵐的手,使勁握了握,“孩子,去吧,這裏人多眼雜,師伯就不拉你多聊了。日後有機會,師伯與你師兄一起,光明正大去卓家看你,可好?”
這話不知道該叫安慰還是鼓勵,如果是一年前聽到,也許他會很感動,會更加燃起等待的希望和力量,可是現在,時過境遷,加上眼前一事,沈青嵐心裏百味雜陳,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駱師伯……”
“去吧,孩子。”駱平川眼睛也有點兒發紅,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無論長相氣質有了多少變化,此刻那雙發紅的大眼睛裏蘊含的那些情緒,都讓他想起他小時候的樣子,也更讓他想起四年前潛龍江上那一幕。這個撿來的孩子,沒有從孟家學到一招一式,卻被作為孟家弟子送給卓家當了質子,從此失去自由,不知他心中曾有多少不甘。
沈青嵐也無法自持下去,再多停留一刻,他心裏的內疚就更多一分。駱平川的毫不知情與關心鼓勵之語,讓他的心像針紮一樣難受。他匆匆回握了駱平川的手,“師伯,您多保重!”便抬起腳步下樓離去。
駱平川目送他離去,深深地歎了口氣,也拔腳下樓。
走廊拐角,羅江潮看一前一後離開的兩人背影,麵上仍無一絲表情,仿佛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