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做“那晚張先生和沈公子的事”，卓天屹心裏泛起濃重的不滿，不過這個關頭他也懶得跟卓世安摳字眼，“快說！”
“是！”卓世安腰挺起許多，扒著書桌的角，剛要開口，又臨時起意地哼了一聲，撇撇嘴角，“哎喲，說起來，這個張書顏可真是個煩人精，一天到晚說這個督那個，大道理一套一套，府裏上下，要不是看在他是沈公子親自請的，又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早跟他動手了！”
卓天屹這次真的不耐煩了，“揀要緊的說！”
卓世安忙點頭，“這個張先生之前跟沈公子學琴，對沈公子的才學欽佩之至，對沈公子本人也是客氣有加。前陣子，不知道聽哪個多嘴的說了沈公子跟少當家的事，書呆子不信，還跟嚼舌頭傳話的下人吵了起來，說什麼沈公子不是這樣貪慕虛榮的人，這種事不是訛傳就是誣蔑。”
卓天屹皺起眉頭，想起先前在習文廳門口聽到的讀書聲，“後來呢？！”
“後來，書呆子不知道怎麼信了，之後下人們再嚼舌頭，他也不說什麼了，悶頭隻管做自己的事。不過，從那時候開始，這沒良心的好像就對沈公子生出意見來了，上回冬至節節禮中的香品香包也沒要，揀出來給習文廳灑掃的卓勤了。卓勤問他為什麼不要，他說了句什麼‘誌士不飲盜泉水，廉者不受嗟來食’，得虧卓勤在習文廳做事久了，近朱者赤，聽得懂這話的意思，當即就嗆他，什麼叫做盜泉水嗟來食，這分明是在編排沈公子的不是。他當時沒說什麼，搖頭走了。”
“再後來呢？！”
“再後來也就沒什麼了，書呆子在府裏整天做些稀奇古怪的事，不是在牆上貼貼寫寫，就是見天教習文廳的孩子們念些神神叨叨的字眼指桑罵槐，府裏各位師兄和下人都煩他，沒人跟他往來。沈公子從淮陽回來後那晚，不知道為啥去了西廂書呆子的院子。世安問過西廂的下人，都說不知道呆子跟沈公子說了什麼，隻有掃地的卓用說聽到吵架聲，好像是書呆子在責怪沈公子忘恩負義，為了卓家搶了孟家的生意，沈公子在辯解。書呆子最後在門口說了句很奇怪的話，沈公子就腳步匆匆地走了，看樣子生氣得很。”
“很奇怪的話，什麼話？！”卓天屹問道。
“好像是……哎喲，看我這記性，好像是……”卓世安抓耳撓腮，愣是想不起來。
“到底是什麼你倒是說啊！”卓天屹急得大吼一聲。
卓世安嚇了一大跳，一拍大腿，“想起來了，好像叫‘慢什麼盜，也什麼淫’，哎喲，這一聽就不是好話啊，又盜又淫的，沈公子脾氣也太好了，就那麼走了，也沒回罵他幾句……”
卓世安還在嘀嘀咕咕，卓天屹卻是握緊了雙拳，瞪大雙眼。這兩句話，他在洛陽時聽母親講過，此刻聽卓世安說張書顏曾對沈青嵐說過，再聯係前情後果，他腦中立即有了事情的大致脈絡。
真沒想到，沈青嵐竟然會把清沙幫生意的事情告訴張書顏，更沒想到，這個張書顏竟然敢對沈青嵐說這些話。
砰，卓天屹一掌拍在桌上，咬牙切齒，“張書顏！”
卓世安仰頭看看卓天屹，“少當家，事情很清楚了，沈公子本就有心事，這張書顏趁機對沈公子說了不該說的話，沈公子聽進去了，心事成了心結，這才不開懷了。”
“我知道！”卓天屹不耐煩地瞪他一眼，想了想，“叫兩個人，把這個張書顏給我拖來。我要好好看看，他的骨頭是否跟他的嘴巴一樣硬！”
“是。”卓世安答應著，剛要離開，卓天屹又叫住他，“等等，把沈公子也請到這裏來，我要讓張書顏為他的多嘴多舌付出代價！”
“這……”卓世安站著不動了，“少當家，此事還得三思而行啊。”
“什麼意思？”
卓世安陪著笑，湊到卓天屹麵前，“那張書顏是個讀書人，沈公子也是。讀書人識理明理，認死理，少當家的手段，要是當著沈公子的麵對那個張書顏使出來，恐怕沈公子非但不會領情，還會感同身受，怪罪少當家啊。”
卓天屹沉默了，卓世安書沒讀過多少，但勝在三教九流的人都見識過，論心眼，決計比沈青嵐和張書顏加起來還多，他說的這話，絕對是極有可能的現實。
真要當著沈青嵐的麵教訓張書顏，多半會出現吃力不討好的情況。
“那依你之見，該怎麼做？”
“很簡單，以理服人。”卓世安眨巴著小眼，“沈公子現在是鑽了書呆子給出的牛角尖，少當家隻要在沈公子麵前證明那書呆子不占理，沈公子的心結就算解了。”
“以理服人……”卓天屹沉吟著，人向後靠進椅背裏，手扶著下巴，片刻後，向卓世安招招手，“過來。”
卓世安依言附耳過去，卓天屹在他耳邊如此這般說了幾句，卓世安笑著一低頭，“少當家好計策，世安遵命！”
言畢，轉身離去。
卓天屹坐在椅子裏，許久，自言自語地吐出一句，“讀書人，真是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