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好咳,涕淚橫流。
眼角餘光中,卓天屹在對麵直直看過來。張書顏又急又亂,深恨自己酒量太差,一碗酒沒下肚就丟臉成這樣。
一邊卓世安上前幫他拍背順氣,“哎呀張先生,您這喝得也太急了,這可是酒,哪能鯨吞牛飲,當水喝呢?瞧這咳的……怎麼樣,好點沒?”
才喝了幾口就被說成是鯨吞牛飲,張書顏咳得連推拒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分辯了。好不容易壓下咳嗽,再次端起酒碗到嘴邊,正要張口,便聽卓天屹道:“這是臨江酒莊最烈的酒,卓某慣喝,沒想到先生喝不了,是卓某失察,抱歉。”
張書顏一頓,還沒說什麼,又聽卓天屹道:“請酒邀宴,講究的是個心意。張先生是讀書人,隨意就好,千萬別勉強自己。”
這話一出,張書顏頓覺手上份量輕了大半,不由大鬆口氣。剛剛展現過自己勇猛威武的一家之主能夠如此體恤寬容,他覺得甚是難得,低聲道了謝。
卓天屹一笑,端起卓良斟滿的酒喝了一碗,“來了這麼久,不知道張先生在卓家可還習慣?”
張書顏受寵若驚,忙點頭道:“自然是習慣的,在卓家,吃住都很方便,每月還有休沐日,出門也很方便。”
卓天屹“噢”了一聲,“修金,先生覺得夠嗎?”
張書顏心裏一陣激動,惶恐道:“自然是夠的!不,是太夠了,有十兩銀子呢,可比書顏家鄉私塾多多了!”
卓天屹帶笑的眼光在他臉上掃過,“那,張先生對於卓家,可還滿意嗎?”
“滿意,當然滿意!”張書顏臉上泛起笑容,想了想,低頭看著滿桌的酒菜,放輕聲音,“說起來,在卓家,可比在家鄉過得好多了,卓家人,對我也都很好……”
卓天屹看他意有所指的神情,唇邊綻出笑容,“好,很好!”
他一連道了幾個“好”字,張書顏抬眼,見他麵帶笑意地端起酒碗喝酒,也便放下了心。
當家人百忙之中抽空補設請師宴,還如此關心一個教書匠的生活,張書顏想著也要表示一下心意,可他不是會來事的人,這麼烈的酒又吃不消陪,為卓天屹斟酒,又覺得這是下人做的事,他要是做了決計自降身份。可是不做,又總覺得惶恐。思慮之中,手向著酒壺伸了好幾次,糾結不已。
正在這時,爐邊一直看顧麂子的卓良稟報熟了,張書顏連忙把手收了回來。
卓天屹手一攤,身後卓禮送過一柄匕首。他接了走到爐火邊,手起刀落,幾下便割下兩條腿,吩咐送了一條到張書顏麵前,自己將另一條放到麵前的食盤裏,用匕首片著吃。
張書顏麵前也被送上了一柄匕首,跟那條麂子腿放在一起。隻是,哪怕肉香撲鼻,那麂子腿中間剛剛凝結的血絲還是紮眼無比。
他頓覺難以下咽,而且那把匕首說是匕首,實則有一尺多長,短刀無疑。讓他一個文弱書生拿著柄短刀切半生不熟的麂子肉吃,也實在有失體麵。
卓天屹看著他食難下咽的樣子,心頭暗笑,麵上卻仍帶著體諒,“看來張先生也不習慣吃腿肉,那卓某為先生弄點適合的吧。”
張書顏正想說自己不是不習慣,卓天屹已經起身走到爐子邊,把匕首插入麂子口中一轉,就把下頜骨卸了,再一刀,便把舌頭給割了下來,插在匕首尖上,吩咐卓智,“給張先生送過去。”
卓天屹動手的時候,張書顏自然不好意思看著,所以卓智把那根舌頭啪地一聲送到他盤子裏的時候,他實實在在地被嚇了一大跳。
那血淋淋紅通通的顏色,怎麼看都不像是烤熟能吃的。何況,什麼叫做“適合的”,難道舌頭就是適合他吃的?
“這……”張書顏看看舌頭,又望向卓天屹,後者正低頭切著自己麵前的麂子腿,根本沒抬眼看。
張書顏隻能求救似地望向卓天屹身後隨伺的卓世安。卓世安道:“張先生,這可是少當家親手割下來的,除了沈公子,我們少當家從來不為別人做這種事,”說著麵上泛起笑紋,“您,好歹賞臉吃兩口?”
話說成這樣,簡直就是“你不吃就是不給東家麵子”的意思,張書顏訝異不已,先前的氣氛明明不是這樣的,轉臉看向卓天屹,卻見卓天屹仍是顧自做著手上的事情,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卓世安的話一般。
張書顏心裏湧上一陣不滿,隱隱夾雜著類似於委屈的感覺,反感猛增,卓世安提到沈青嵐,更讓他沒來由地覺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