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顏徹底被他眼中那種看待螻蟻一般的極致輕視刺中了,
“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我是讀書人,讀四書五經讀詩書禮樂長大的讀書人,你有什麼資格看不起讀書人?!你有什麼資格?!”聲嘶力竭地哭喊著,涕淚橫流。
卓天屹沒想到他居然一哭二鬧,幾乎氣笑了,“看不起讀書人的正是你自己!”他起身逼視過去,“你道貌岸然地指責別人,自己卻什麼都做不到。你的所作所為,全是在給讀書人抹黑!我卓天屹讀書不多,但我從未看不起讀書人,相反,我很敬重讀書人。要說有看不起的,那一定就是你這種明明自己做不到,卻喜歡給自己臉上貼金,反過來指責別人的假讀書人,真偽君子!虛偽至極,不值一提!”
張書顏自小被叔父收養,雖然一力苦讀,知書識禮,嬸母礙於叔父的維護不敢明著對他怎麼樣,但暗地裏的冷嘲熱諷卻一直沒有斷過,此時被卓天屹一番話一激,自小那些對嬸母的委屈憤恨盡數襲上心頭。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假讀書人真偽君子!我不是!我懸梁刺股映雪囊螢,我寒窗苦讀隻為功成名就!我要所有人都看得起我,誰都不敢輕視我,誰都不可以!你,你算什麼東西,不過就會兩下拳腳,不過就有幾個臭錢!你有什麼了不起?!你就敢這樣說我!這樣說我!”
張書顏揪著自己的衣襟歇斯底裏,忽然又想起什麼,一下子坐起身,指著卓天屹,“是沈青嵐叫你這樣罵我的是不是?我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叫你這樣罵我,這樣說我!你以為隻有他才是讀書人,是不是是不是……”
卓天屹搖著頭,吃驚又憤怒地看向地上狀似瘋狂的張書顏,許久,才搖頭道:“張書顏,我沒想到你不光做不到指責別人時說的大丈夫所為,你還如此小人之心,忘恩負義,可真令我刮目相看!”
他退後一步,背負雙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張書顏,“實話告訴你,我這麼做,確實是為了沈公子,但不是為了給他出氣,他也沒跟我告狀,我這麼做,就是想讓他看看你的真麵目,看看你的道貌岸然義正詞嚴有多麼虛偽!現在看來,我可真是做對了!”
卓天屹說著,臉上表情變得更加鄙棄,“你口口聲聲說富貴不能淫,結果我在你麵前放了區區不到兩百兩銀子的‘臭錢’,你就把你富貴不能淫的氣節賤賣了。你說你想要功成名就讓誰都不敢看不起你,可你一次名落孫山,就流落街頭擺字畫攤,到我這隻會幾下拳腳功夫的武人手下當教書先生,再不提你那遠大誌向,你自己說,貧賤不能移這一條,你把它當了幾個銅錢?!”
張書顏的神情變得痛苦無比,無力地搖著頭,淚流滿麵。
“行,你挨過凍受過餓,麵對銀兩經不住誘惑,沒有銀錢難以苦讀隻好擺攤教書,雖然沒有做到你自己標榜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但也勉強也說得過去。可你從小父母雙亡,被叔父嬸母收養長大,趕考未中之後,竟然不願回鄉,而寧願流落街頭,這是為什麼?你在怕什麼?怕遭人恥笑?還是根本不願到養你長大的叔嬸麵前盡孝?!”
張書顏表情一頓,隨即更加用力地搖頭,“不,我沒有,沒有……”他極力地搖著頭,好像要把這些如影隨形的刺耳之言甩出耳朵。
卓天屹一見他這糾結痛苦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說對了,在心裏讚了卓世安一聲,要不是這人精派人到張書顏從前住過的破廟周圍的乞丐幫裏打聽來了他以前的“事跡”,他也許還要費些口舌才能擊中張書顏的死穴。
“但凡讀書人,都深諳孝道,就算你叔父嬸母對你不如親生父母,他們好歹也把你養大成人,給了你上京趕考的盤纏,你因為沒有考中,就不肯回鄉見他們,你這麼做,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麼?!”
張書顏人猛地一震,隨即大聲反擊,“這是我家裏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有什麼資格來罵我忘恩負義?!”
“這跟我是沒關係,這跟沈公子卻是有關係。我要讓他看看,你就是這麼一個沒有良心的人,也難怪他在困苦中拉你一把,你轉頭就能大言不慚地指責他!張書顏,你在用你所謂的大丈夫所為指責他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有資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