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天屹麵上露出笑容，“你能這樣跟我直說，我很高興。我答應你，以後孟家先行參與的生意，再大我都不碰了。”
沈青嵐眸子裏逸出一絲感動，剛要張口，卓天屹眼疾口快地在他唇上輕啄一下，“不想聽你跟我客氣。”
沈青嵐一愣，隨即一笑，“好，我不說。”說完這話，他也沒有移開眼神，仍是帶著笑意地看著卓天屹。
卓天屹頓時感到了意外和區別，兩個人在相處中沈青嵐永遠是被動的那個，以往他提完要求沈青嵐答應之後往往就告一段落，之後沈青嵐不是低頭看別處就是被他拉進懷裏，總之要有視線上的持續接觸是不太可能的。
而此時的沈青嵐，帶著笑意的眼底感動仍在，卻也少了矜持端著，多了單純輕鬆，讓他霎時想起很久以前，第一次在習文廳窗外看到的他對孩子們的那個笑。
就是那一次，讓他生出了想盡辦法也要博他一笑的念頭，也正是那個笑，開始了他一步一步淪陷的進程，等到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泥足深陷，萬難脫身了。
眼前，比那時候俊美了許多的麵龐上，停駐著他一直想要擁有的笑容，親切自如的，獨為他一個人綻放的。
卓天屹感懷莫名，伸手撫著沈青嵐的臉，不覺囈語道：“青嵐，你終於笑了，為我。”
從心底自然流瀉而出的話語，配上那專注得好像世間隻剩眼中人的目光，沈青嵐怦然心動，張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卓天屹看著火光下那雙稍稍閃爍，卻依舊直視自己的眼睛，再次輕聲道：“我終於讓你笑了，青嵐。”
神往又激動的目光中，沈青嵐心裏發顫，臉上熱燙，剛要低頭，唇上已經覆上另一雙唇。暖意與甜蜜在唇上輾轉開來，氤氳不絕。
兩道人影交疊在一起，被火把的光亮拉得長長的，投射在刻著並蒂雙蓮的紅木屏風上。
日子恢複了平靜，平靜之中，又蘊含著新的一年即將到來的忙碌和欣喜。
年前所有的巡店事宜結束之後，卓天屹和各家店鋪的掌櫃們都在為催收貨款奔忙，每天早出晚歸，偶而還要出門幾天。
家裏的一般事務就都落到沈青嵐身上，每天忙忙碌碌，基本上，回到後院休息都已到子時左右。
那天之後，他徹底從清沙幫事件中走了出來，雖然偶爾想起來，還會感覺到對孟家的內疚，但卻不再沉浸其中。至於原因，他想過，或許是太過忙碌，無暇他顧；也或者，他不想拉著身邊另一個無辜的人一起難受。
現在的他，能夠深刻地體會到，卓天屹離他越來越近了，近到他能夠輕易地受他影響，也能夠輕易地影響到他。
明白了這一點的沈青嵐變得輕鬆許多，之前常感受到的孤獨神奇地淡去了，來往於前後院的腳步再次變得輕快，人也開朗許多，連卓信都調侃說公子現在越來越愛笑了，尤其是見到少爺回來的時候。
張書顏在那天之後就像變了個人，雖然仍在習文廳教書，但除了上課的內容之外，不再整天教孩子們念些名篇古訓，連作業也少了許多。
演武堂內外的名言警句也都讓他撕掉了，一張都沒剩下，這讓卓家弟子和下人們感到驚奇。有好事者當麵問他怎麼不舞文弄墨教誨芸芸眾生了，他也隻是低頭而過，不爭不辯，惹得發問之人驚歎連連。
孩子們放年假那天，張書顏提出辭行。消息是卓世安報到沈青嵐那裏的，還帶了一封信。沈青嵐邊拆邊問，“薪金結了嗎？”
“回沈公子，薪金結了。世安以為他是要回鄉過年，年禮也提前給他了，哪知他說年後不來了。”
“……他人呢？”
“走了，說是要坐船走水路回鄉。”
沈青嵐一頓，隨後快速拆信。信上寥寥數語。
沈公子台鑒：蒙君相助，禮遇有添；不思報答，相責厲言；而今回顧，心中愧歉。無顏麵見，筆墨代言；此次一別，雲水長天；唯將此心，祈君康健。張書顏拜別。
“……備車！”
沈青嵐帶著卓信匆匆趕到潛龍江邊，船塢裏停著好幾搜渡船，船工蹲在船頭吃飯，看樣子還沒開。
沈青嵐在棧橋附近等船的人中找了好一會兒，才在一棵大樟樹下看到了張書顏的身影。他背著個藤筐，正翹首望向滔滔江麵。
“張先生。”沈青嵐在一丈開外停下腳步。
張書顏一頓，片刻後，慢慢轉過身來，“沈公子。”他低聲叫著，眼睛看著沈青嵐身前的地麵。
沈青嵐走上前去，笑了笑，“本以為來不及，還好趕上你了。”
張書顏表情有些不自然，看他一眼複又低下臉去，“你這是……”
“來送送你。”沈青嵐說道，看看他背上那個幾乎頂到頭上的藤筐，“管家說你年後不來了。”
“是的。”張書顏點頭，沉吟著又把眼光移向泛著寒冷濕氣的寬闊江麵，片刻後輕道：“年後春試，我想再去試試。”
說這話的時候張書顏臉上沒什麼表情，沈青嵐卻覺得他此刻說的是深思熟慮之後最為認真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