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斷路(2 / 2)

“好一個義士!我驚呆了,又一個萬萬沒想到。過去十幾年所學的仁義道德沒一條能解釋卓嘯蒼拚死救了我父兄之後又用這種簡直稱得上無恥的方式理直氣壯地要求回報的做法。他這麼做,等於割斷了親人與我的所有聯係,斷絕了我最後一絲念想,且這一次,我失去了指責他的底氣和理由。”

“退無可退之下,我說要我怎麼報答你都行,當牛做馬都可以,但我並沒有正式親口答應你救出我父親就嫁給你,你不能這樣自以為是。可他說他才不會為了得個丫鬟伺候而去拚命,不是為了要我嫁給他,他才不去做這種一不小心就會賠上性命的買賣。我說你怎麼能這樣不近人情,連讓我跟父親見一麵都不肯,他卻說他並沒有,隻要我跟他成了親,第二天他就能讓我在我父親麵前‘起死回生’。”

“我沒有辦法,他這樣的做法讓我反感之極,連帶著對他的感激都打了折扣。他說我揣著明白裝糊塗,明知道他的心思,明知道他把頭係在褲腰帶上去劫法場救兩個陌生人為的什麼,到頭來卻推三阻四找借口,當初卻又義正詞嚴指責他恩將仇報,看來信諾之事,對我們讀書人來說也就是個責人利己的理由而已。”

“我無法反駁,即便醉酒,我確實也明白他的心思。如果之前他明言用這一點交換,我也一定會答應。可是,我確實不願意,不光因為婚約和林二公子的存在,也因為他這樣的人絕不是我心目中意中人的樣子。他說的也沒錯,我確實是在用醉酒一事推諉,用他斷我後路不近人情的做法推卸。就算顛覆過去十幾年所讀的聖賢至理我也不得不承認,一諾千金也就是在對自己做得到的事情上,而要我心甘情願嫁給他,我做不到。”

“隻是我也做不到明著拒絕,那樣做不僅於事無補,也讓我良心不安,那麼大的人情虧欠,不僅我,我已淪為朝廷欽犯隻能托身於卓家庇護的父親哥哥,都沒法償還了。我開始逃避,他送來的東西,我不碰,他來看我,我總是稱病。實際上,他來找我的次數不多,管家說起我才知道,他傷得很重,當時好的隻是外傷,而內傷的修養和功力的恢複很難。而那時跟孟家小的衝突爭鬥陸陸續續地還有發生,每次他都是托著傷病的身軀去處理。”

“但我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同情他,依舊被軟禁的日子和無形的壓力逼迫讓我隻能更加清晰地感到,我不願意。我不願意把終身托付給這樣一個人,接受這樣一段從恩將仇報和強迫交換開始的感情,更不願意放棄自己十幾年的對未來的向往和憧憬,像被折斷翅膀的鴻雁那樣隻能托身於一個低淺的池沼,而不是廣闊的雲天,那會讓我覺得束縛和窒息。這樣的想象讓我難以忍受,我想起他曾經說過我可以再逃跑一次的話。如果這話現在還算數,我想博一博,哪怕失敗了,也比這樣一眼望不到邊的被綁架的日子強。”

“那幾個月他很忙,似乎在做一件大事情,但反對的人很多,時常會聽下人說他跟哪位師兄又在前廳爭吵起來。有一天,幾十個卓家人帶著一對石姓孤兒寡母忽然闖進門來,指責我忘恩負義,禍害卓家。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一直在忙的事情是接受武林盟主的提議,與孟家修和,而他的師兄弟們沒有一個人同意。他們認為他是受了我的影響,我天天在後院對他講仁義道德,蠱惑了他,讓他鬼迷心竅到居然要放下與孟家近百年的血海深仇去跟他們修和。”

“我說我沒有,我隻想讓他放我走,根本不想待在卓家。可他們不信,爭吵起來的時候,還對我拔刀相向。我很害怕,我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這些人的手裏,我還想見到父親哥哥。這個時候他來了,護住我。一個師兄斥責他為色所迷,居然孤身犯險去劫法場,如今老嶽丈時來運轉官複原職,看來他就要登堂入室,淪為朝廷鷹犬了,屍骨未寒的大師兄石萬春的血仇,自然不再放在心上。他這麼一說,石萬春的遺孀遺子哭泣不止,跪在他眼前,其他師兄弟對他怒言相向。”

“他千夫所指,與石師嫂相跪著,跟他們爭辯不已。我被他護在身後,慢慢聽出了好消息。朝堂風起雲湧,太子的親舅舅,原本戍守邊關的輔國大將軍顧必寧知悉朝中變故之後大怒,連夜班師,聯合眾多大臣在大慶門外長跪請願,要求重查太子謀反一事。兵甲重壓之下,皇帝同意重查。這一查,就徹底扭轉乾坤,太子被釋,大皇子貶為庶人,毓貴妃賜死,王敏誅族。太子回到東宮後,重昭舊臣,我父親因當日被救,也在重昭之列,與哥哥已回到京城。皇帝安撫,將我父親升為太子太師。”

“雖在卓嘯蒼與師兄弟為我據理力辯麵前仍心有歉意,但不可否認,我看到了希望,之前兩條人命的恩情,在我父親和哥哥重返朝堂之下有了償還甚至加倍償還的可能。更何況,卓家人也根本不歡迎我,他們隻想把我驅逐出去。師兄弟們走後,他心身俱疲,讓我念詩詞給他聽。我照做了,心裏想著怎麼讓他明白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