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嵐愕然抬頭,“為什麼?”
梁若翎再次微笑,“還是那句話,敢做就要敢當。卓嘯蒼暴怒之下,我為他說的話,承擔的是我對他的教導之責,但不代表我能夠容許他擅自變賣家裏產業做風花雪月之事。再者,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讓他嚐嚐當家人的責任和壓力,也是應該。”
“夫人是否知道,那一年,他為了還上這二十萬兩銀子,幾乎累垮?”
“我知道,不止你,就連卓嘯蒼當初,也說這樣做太過凶險,弄不好真會把卓家整垮。不過,他最終還是同意了,替我出麵做了惡人。”梁若翎麵上又露出溫婉的笑容,“還好,天屹扛住了,讓卓家慢慢在他手下發展壯大,他也真正擔起了當家人的責任。”
沈青嵐看著她麵上重新露出的欣慰笑容,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感受,梁若翎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已經超越世上絕大部分人。
“夫人把這事告訴青嵐,難道不怕天屹知道嗎?”
梁若翎再次微笑,“能告訴你,我自然不怕。他已經長大了,我已經傷不到他了,現在,能傷到他的人,隻有你。”
沈青嵐心裏湧起一陣感懷,“夫人是想說……”
梁若翎抬眼,“我想說的是,我的兒子,也許會讓你痛,但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你,想好要跟他一生一世了嗎?”
那細致溫和的目光像是兩麵明鏡,沈青嵐覺得自己的在此刻的所思所想都被看透了,一時間腦中湧上來許許多多的畫麵,當年潛龍江上的立盟場景,三年質子生涯,與卓天屹恩怨糾纏的分分合合,他或發怒或欣喜或深情的表情,還有那個一年之約,那麼多的畫麵充塞在心間,令他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回答。
梁若翎望著他,片刻後,視線重新放回紙麵上,“有猶豫是對的,說明你在認真思量,而不是隨口一說。”
看似平淡的開解之語,沈青嵐倏然感動,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歉意,“夫人,我不是……”卻又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梁若翎搖頭,“不必解釋,這個問題無需回答我,隻需回答你自己即可。”
沈青嵐心裏轟然作響,無論有意無意,這個問題他都在下意識地回避,有時候是忙的,有時候是忽略的,隻覺得每一天都過得很快,水一樣滑過去,卻還沒想要抬頭看一下水流的方向。
正在此時,梁若翎忽然手下一頓。沈青嵐抬頭看去,她的畫作已經完成,畫紙上,一片綠意蒼蒼的竹林躍入眼簾。能夠僅以四棵冬天的竹子為摹畫出一整片春日的葳蕤竹林,這考驗的不僅是畫工,更是畫者的想象,胸臆。
可惜,收筆的時候不小心,在竹林外的空白之處留下了半指長的墨跡,看上去便如被孩童惡作劇畫過一般。而落在這個地方,再要繪竹掩蓋,不僅畫蛇添足,還破壞了整幅畫的布局。
梁若翎看著畫作歎息不已,沈青嵐繞過書案走到她身邊仔細看了看,道:“夫人不如讓青嵐試著補救一下。”
梁若翎聞言露出笑容,“好啊。”把筆遞給他。
沈青嵐持筆蘸墨,略一思索,在那段墨跡上添了幾筆,畫紙上的林外空白之處便淩空伸進一枝桃花,幾片花瓣從空中灑落地麵。
“竹外桃花悄報喜,枝頭綠意暗迎春。”梁若翎仔細看著修改後的畫,麵上露出笑意,把畫攤到桌案空處。
“或許你比江墨洇更讓我放心的一個地方在於,你訥於口,敏於思,勤於行。幾年前天屹帶他來見我,他看到我的畫,讚了七八次我的畫工技巧,卻對著上麵一個豆大的墨點視而不見,也就別說設法補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