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法國人由穿著襯衣洗澡到光著身體洗澡一定會經曆一個不愉快的過程。第一，法國人必須在科學這個層麵上突破對水的認識；第二，在與其他文化的交流之後，法國人如何重新選擇洗浴的方式。改變自己總是困難的，在文化上做出妥協和退讓總是困難的。然而，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存在不妥協、不退讓的文化交流。文化交流的魅力就在於彼此滲透、相互影響、最終能夠保持獨立。
關於地域文化，偉大的魯迅先生說過一句話：“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這句話所有的中國人都知道。我承認，這句話有它的道理。但是，人類文化交流的曆史告訴我，事實並不是這樣。法國人穿著襯衣洗澡，全世界的人卻是光著身體洗澡的，中國女人曾熱衷於小腳，然而，小腳最終被天足替代了。我想說的是，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這句話隻看到了地域文化和世界文化的空間關係，它忽略了地域文化背後最為要緊的一個元素，那就是文化的價值。任何一種地域文化，隻有有益於人類，有益於人類的發展與交流，這種文化才有生命力，才能成為人類文化的一個有機成分；相反，如果這種文化違背了基本科學常識，違背了人類文明的共同訴求、傷害了生命，無論這種文化具有多麼華美的外表，多麼具有煽動性和蠱惑力，它最終都會消失。我想說，任何一種文化都不該享有尊嚴，任何一種文化都不具備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利，隻有文化內部價值才能使文化獲得尊嚴。
魯迅先生還說過一句話，他說：“文學是叫人生的，不是叫人死的。”我非常喜愛這句話。我想把魯迅先生的話改裝一下，我想說：“文化是叫人生的，不是叫人死的”。
我還想回到身體這個話題上來。關於身體，我想我們所有人都承認，它絕對不隻是一個簡單的生物組合，不隻是蛋白質和維生素。身體的內部蘊含著人類文化的全部內容，它是政治，它是經濟，它是教育，它是科技，它甚至還是軍事，——人類的軍事行為都是以保存自己的身體、消滅對方的身體為前提的。我想強調的是，一切有益於身體的文化都是有價值的，無論它來自哪裏。
中國人越來越珍惜自己、珍惜身體、珍惜生命，這樣的共識已經成為我們民族文化的一個部分了。換句話說，文化交流改變了中國和中國人，文化交流讓我們變得更好，更自信，更屬於這個世界。我相信，從文化交流中獲得好處的不隻是中國人，而是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文化交流會讓所有的身體更健康、更愉快、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