唆魯禾帖尼受憐地撫摸著阿裏不哥的頭道:“你們還太小,不明白我的心中所想,我不僅是悲傷,我更擔心你們,我的孩子,你們快些長大吧!”
蒙哥攥著拳頭道:“母親,我已經長大,我會像父親一樣,繼續跟隨窩闊台汗去戰鬥的。”
唆魯禾帖尼抬手做了個製止的動作道:“不,你們不要再離開我的視線了,我要你們都平平安安的。”
唆魯禾帖尼成了一個寡婦,還有拖雷遺留下來的幾個妾和她們的子女,都需要她來安排料理。自從拖雷死後,忽必烈一家已明顯感到,族人們對他們越來越疏遠了。族人們欺他們孤兒寡母,先後多人偷著掠走馬匹羊群,離開了拖雷一係的封地,去尋求更有實力的靠山去了。無可奈何之下,唆魯禾帖尼隻有帶著忽必烈這一群人回到怯綠漣河,以打獵捕魚為生。但唆魯禾帖尼不論到哪裏,都始終叫蒙哥、忽必烈、阿裏不哥和旭烈兀四兄弟背著箭袋。唆魯禾帖尼自己也拿著一個箭袋,裏麵有五支金箭,這是拖雷給她留下的傳家之寶。加上拖雷和妾生的一子末哥,忽必烈知道他們現在是五兄弟了。唆魯禾帖尼把五兄弟叫到帳中,她講起先祖孛端察兒臨死時,曾分給他們每人一支箭,叫他們折斷,但每個人都是應手而斷,孛端察兒又把這束在一起的五支箭拿出來,叫他們拗折,結果沒有一個人能夠折斷。於是,孛端察兒對五個兒子道:“你們就是這五隻箭,分開來一定容易折斷,隻有合在一起,才不會被人折斷。你們五兄弟要牢牢團結在一起,這樣外人才不敢欺負,將來才能成就大事。”唆魯禾帖尼又把這個祖宗遺訓告誡忽必烈:“你們要記著父親的榮耀,要為拖雷王爺複仇,一定要把部族的人攏住,不要分散。”
“如果部族的人不肯攏在一起,應該怎麼辦呢?”蒙哥問。唆魯禾帖尼隻是握著忽必烈的手,並不理會蒙哥。蒙哥想起拖雷教他的戰歌:“殺盡頭顱千萬顆。”
在他的心目中,竟然認為凶殺也是團結力量的一個辦法,那就是不服從不團結者便殺。
拖雷王爺庶子末哥還有一個妹名叫婉君,蒙哥第一個拿他這個庶妹開刀。有
一天,正當蒙哥帶領阿裏不哥、忽必烈、旭烈兀還有婉君在打獵時,忽然一陣驚天雷雨,他們隻好躲到一個大池邊的灌木林之內。就這時候,一條耀人眼目的金色大鯉魚,突然在池中高聲一躍,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蒙哥和婉君中間的地方。
蒙哥隨手抓住,叫弟妹們快送回家中去。因為蒙哥知道這條金魚能賣很好的價錢,這樣,未來幾天就不用為生計犯愁了,可是,當他去領著母親唆魯禾帖尼回來時,卻發覺這條金色大鯉魚不見了。全家兄弟姐妹,都感到非常吃驚。蒙哥察顏觀色,已知道是婉君偷了這條鯉魚。婉君已經把這條鯉魚拿去賣了,而且用來買了許多女人用品,蒙哥一聲不響,把婉君哄到帳外樹林中,挽起弓箭,一箭把她射死了。
唆魯禾帖尼知道這件事後,對蒙哥加以責罵,但蒙哥非常平靜地對母親唆魯禾帖尼說:“婉君這樣做法,是不把咱們一家人當人,將來大家還不被她害死?
就是父王再生,也不能容忍她,何況她從來不服從我這個長兄的吩咐?我決不能容忍咱們族裏有這樣一個另懷異心的人。”蒙哥說完之後,竟然從腰間拔出家傳的寶刀,把刀向空中揮舞,目光逼人,在忽必烈、阿裏不哥、末哥身上掃來掃去,大聲一喝:
“抗我者將被殺之!”
忽必烈見此情景,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陣寒意。
唆魯禾帖尼也嚇了一跳,她似乎也不敢說些什麼,隻是感到蒙哥如真能成為汗王,這豈不是她教子有出息嗎?她應當高興才是,但她囁嚅著說:“蒙哥,不管你怎麼說,你這樣做,引起了全家的不安,也給黃金家族的人笑話,我不知道你怎樣在家中立足?蒙哥,你最好到凇邊去避一避。”
蒙哥點了點頭,卻皺著眉頭說:“父王已死,人人都不與我們往來,我到哪裏去?真好笑,他們都像怕我們似的躲著我們,難道我纏著他們不成?”
唆魯禾帖尼說:“你父王死後,家族之中的人都不願與我們親近,但你在長大,總要闖天下。”
“那我就與忽必烈一塊出去。”蒙哥說著望一眼忽必烈。
末哥扯一下忽必烈的衣袖:“是雄鷹就應去廣闊的藍天飛翔,好男兒誌在天涯。”
忽必烈明白了末哥的意思,他答應蒙哥願跟他一塊出去。
唆魯禾帖尼說:“蒙哥,拖雷王爺在世時曾為你訂下一門親事,對方是咱們
蒙古人出美女的地方。”
“弘吉刺部?”包括忽必烈在內的幾個男兒差不多是異口同聲地問唆魯禾帖尼。
唆魯禾帖尼微笑一下說:“是的,與興安嶺西邊弘吉刺部首領的女兒訂的親,如果他們還沒有忘記我們,我想,你是應該去那裏娶親的,你已經長大成人,到娶親的年齡了?”
這幾句話燃起了蒙哥的希望,他決定與忽必烈一起立即就動身去那裏。二人騎上馬,朝著興安嶺進發。
蒙哥與忽必烈的全部所有,也就隻有三匹馬,那捆裝著替換衣服的革裹行囊,綁在馬背上,看起來輕飄飄的,禁不住讓人看上去就油然而生一種哀憐。
蒙哥對忽必烈道:“我這樣去見我未來的嶽父,他會不會看不起我呢?這可怎麼辦?”
忽必烈說:“不會的。”正當兄弟二人言語之時,忽然天空之上,發出一陣尖銳的怪嘯。一隻雙翼蔽天的大雕,正朝著他們頭上飛過來,看起來那巨爪鐵喙的目標,竟是兄弟二人身後的從馬。蒙哥忽然開顏地笑了笑:“忽必烈,這就是我送給丈人的禮物。”隻見蒙哥閃電似的已經扳弓在手,鐵臂弓彎個滿月,高喝一聲:“著!”跟著便是一聲巨雕的哀鳴震滿山野,連忽必烈的馬也嚇得豎起前蹄長嘶。蒙哥此時滿懷得意,一躍下馬,覷準巨雕墜下所在山林,就在前邊小路,便示意忽必烈翻身下馬,徒步過去拖取。然而,當他們進入路口之時,突然發現在草叢之中,幾十支弓箭正對他們兄弟二人。待兄弟二人回看時,林中到處都是弓箭手,都在向他們瞄準。
正當蒙哥和忽必烈滿腹狐疑之時,小路拐彎處,已同時閃出三個大漢,為首的一個,不是別人,正是赤亦速不花,正在向兄弟二人冷笑:“你們一家人也許都會記得拖雷王爺在世時對我家的不好。”
蒙哥和忽必烈想起速不花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都覺胸中怒火如焚。他們兄弟二人這時卻身處重重包圍之中,隻要一發作,馬上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忽必烈見蒙哥發呆,便立刻抱拳含笑道:“速不花叔叔,許久不見,我們一家人都想著你哩!”這時,速不花卻哈哈大笑:“你們一家人真的如此想念我?是不是念念不忘,想要我的性命?”
忽必烈問:“您千萬不要聽那些傳言,我們何曾說過這種話呢?”隻見速不花沉著臉說:“我聽你們乞顏族人說,在我走後,你們兄弟幾個人曾經對天立誓,將來如果興起,第一件事,就是要把第一個離去的部族首領速不花殺之,我現在等著你們兄弟把我抓回去哩。”
蒙哥早已驚得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忽必烈此時哪敢承認,隻好搖頭道:“我們兄弟沒發過這樣的誓,我們兄弟也不敢抓叔叔。”
這時,隻聽速不花說:“此事是我親自聽說的,為免後患,饒你們不得,既然你們兄弟抓不得我,我倒要抓你們了。”
忽必烈說:“老叔,我們畢竟是自己人,當年我父親待你不薄,你捫心自問,我們一家沒有對不住您的地方啊!”
速不花一陣冷笑:“什麼良心不良心。”說著回過頭去,隨後抓起蒙哥手中的大雕。蒙哥想說這是我的東西,你不要動。這時候隻見速不花刀閃寒光,大雕的頭,已經被砍了下來。蒙哥說:“這是我的東西,你怎麼能霸占?”
速不花說:“什麼你的東西,連你兄弟二人的性命都在我手上,我看你還是閉上你的鳥嘴吧。”
蒙哥生平憎恨自己的東西為人掠奪,他滿腔怒火,禁不住大喝一聲:“速不花,老狗,你……”可是,蒙哥的刀還沒拔出來,已經被成群的大漢擊倒在地。
忽必烈被速不花提起來摔到地上。從此以後,忽必烈和蒙哥就像兩頭被困的熊,被速不花鎖在特製的木籠中,每天任由觀看的人指手劃腳地嘲笑。
“就是這兩個乳臭未幹的渾小子,他們發誓要消滅我們,真他媽的不自量力!”然後大家就是一陣嘲罵之聲。對於忽必烈和蒙哥來說,一陣陣嘲罵他們都要忍住。因為他們明白,這不是他們兄弟二人反抗的時候,反抗隻能招來災禍。
在囚籠中,兄弟二人已呆坐數日,這一天中午,正當兄弟二人打盹的時候,忽然遠處傳來了一陣呼喝之聲。這聲音呼喝起來,有如地動山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忽必烈和蒙哥還在想時,平日給他們兄弟二人送食物的老者走了過來。食物之中多了塊奶酪。忽必烈和蒙哥都感到奇怪,因為這許多天來,他們兄弟二人所能吃到的隻是最粗糙的東西,所以忍不住對那塊奶酪看了一看。
這時,老者低聲說道:“快點吃了它,否則我和你們兄弟二人都不方便。”
機靈的忽必烈示意蒙哥,真的三下兩口就把那奶酪吞吃了。
忽必烈說:“多謝公公,可不知道何故今天賜我們兄弟二人如此大的奶酪?
我兄弟二人真要謝謝您老人家。”
老者左右偷看一下,看沒人在旁邊,這才歎一口氣說:“這是我們族裏人一年才有一次的摔跤大會。”
蒙哥問:“摔跤大會?”
老者點了點頭。
忽必烈說:“既是族人一年一度的盛會,跟著一定還有賽馬大會,隻是不知道我們卻與此事何幹?”
老者歎一口氣說:“我聽說他們回頭要找你們兄弟二人去角力,我怕你們兄弟二人這幾日勞累體力不夠,所以才給你們一些吃的,希望你們多些氣力。”
蒙哥問:“和誰角力?”忽必烈也非常驚駭。因為蒙哥和忽必烈都知道,當地所產的牛,都是野蠻無比。
忽必烈問:“和牛角力?”老者點了點頭,說:“正是,所以你們兄弟二人要小心。”說完,便匆忙地走開了。就在那老者走開不久,一批泰亦赤兀惕部的壯漢已經嘻嘻哈哈地走過來,打開籠子,鬆開蒙哥和忽必烈的腳鏈,卻把兩副重甸甸的像犁耙似的大鎖,架到兄弟二人頭頸上。
蒙哥和忽必烈被推到廣場之上,一個武士上來鬆開忽必烈頸上的鎖。速不花站在高台之上,對忽必烈陰險地笑了笑。
忽必烈感到心裏吹過一陣冷氣,隻見速不花拍了拍掌,對眾人高聲喊道:“族人們,我們跟著下來的這場角力表演,就是一頭大公牛與乞顏少年忽必烈的爭鬥,大家可別忘了欣賞。”人群之中一陣狂呼。一匹碩大無比的大公牛給牽了出來,隨即有人在牛背與忽必烈頸上搭了好幾根粗壯的繩子。
然後就有人對忽必烈喊道:“忽必烈,你和公牛,各自背占一方,你得用力扯,把公牛扯過中間的白線,就是你贏了。今天晚上有一頓好吃的東西給你吃,如果你給公牛扯過了白線,哼,我們就讓公牛把你拖著走一裏路。”忽必烈看了看地麵那些凹凸不平的沙礫,也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但他明白,除了聽從和死拚之外,再也沒有別的道路可走。忽必烈隻好低下頭,暗自運力。突然之間,鍾聲一響,眾人已經在狂呼亂叫。
忽必烈望一眼蒙哥。蒙哥也望一眼忽必烈。
兄弟二人差不多同時歎一口氣。大公牛吃了一鞭,拚命往前走,忽必烈也就隻能背對著大公牛,拚命向自己這一方扯。粗繩和木枷擦過忽必烈的肩,先是皮破,繼而流血,甚至磨到胛骨。
忽必烈忍受巨痛,咬緊牙齒,一點兒也不敢鬆懈,拚命向前拉。忽必烈一定要勝過蠻牛。如果戰不勝蠻牛,他就得赤裸著身子,給狂奔的蠻牛在沙磧上拖上一裏路,那準是一片血肉模糊。
忽必烈憑著求生意誌,也憑著那老者送飯時送給他的一塊奶酪,他竟然勝了。
這頭狂牛,被狂勇的忽必烈舍身拉扯之下,後腳一趴,身子伏到地下,就像氣力盡失,再也起不來了,任由忽必烈把它像拖耗子一樣,一直拖到那條白線上。牛在哀叫,人群之中,竟然有人喝起彩來,速不花卻是臉色陡變,把頭一擺,於是忽必烈也像垂死的牛一樣,被拖回籠中的蒙哥身邊。
蒙哥流淚了。
忽必烈感到劇烈痛楚,使他昏迷過去。忽必烈有一種蹬天蹋地之感,他在心中發誓:有來日定複仇,有機緣定成人上人。沉沉的黑夜中,忽然一陣冷水,從他的頭上直潑下來,使忽必烈驟然清醒許多,他還以為是下雨,隨手抹一把臉,張開眼來。朦朧的星月底下,忽必烈見蒙哥正目光直直地望著一處。忽必烈順著蒙哥的目光望過去,竟然看到一個十分豐滿的少婦。
蒙哥一楞,馬上就來了精神,啞著嗓子問道:“你是誰?”
“噓!”那少婦把一隻食指放在唇間,然後低聲說:“我是速不花小妾,因為你兄弟二人了不起,所以我救你們。”
“救我們?”忽必烈也來了精神。
忽必烈望了望腳鐐和粗重如椽的木枷,苦笑著搖一下頭:“你怎麼可能救我們兄弟二人呢?”
少婦馬上說道:“不是現在,是明天。我剛才聽說速不花父子正在商量,明天騎馬大會時,要用繩子將你們兄弟二人拴在馬後,與騎馬的人一塊奔跑,而這匹馬,卻是全興安嶺最好的馬,隻要你們兄弟二人能夠騎得上去,就沒有任何人能追上你們。”速不花的小妾如此這般說了之後,似乎在蒙哥和忽必烈心上點了明燈一樣。兄弟二人用感激的目光,一直目送著速不花小妾的背影,蒙哥說:“忽必烈,有朝一日,我消滅速不花,一定娶她為妻。”蒙哥說這話時,發現忽必烈
的目光也是動情的,這令蒙哥老大的不高興。
次日一早,太陽剛露頭,賽馬大會便已開始,這是一個最能展露蒙古英雄氣概的大會。許多騎功超卓的青年男子,都在賽馬大會上顯露他們的騎技。有人能彎身到馬背下射箭,有人能夠從一匹飛馳的馬背上飛躍到另一匹馬背上。最頑劣的馬匹,在他們胯下,隻能成為絕對馴服的奴隸。甚至少女也是雙足踏在飛馳的馬背上,更加呈現了她們矯健婀娜的青春美姿,每當她們身到馬腹之時,那美妙的腰肢,也不知道會引起多少男人的目光,一直把他們的目光拉彎。
多美的馬背少女呀!
這正是蒙古尚武精神的最高表現。在他們的心目中,駿馬是胯下的戰友,也是可以愚弄的奴隸。而每逢賽馬的盛會,也要找一些奴隸來加以愚弄,甚至如忽必烈和蒙哥這種不可愚弄的奴隸,一樣也要加以虐待,以博全場的歡笑。生死關頭,蒙哥和忽必烈都睡得很香。但兄弟二人在甜美夢中,卻已被人扯了起來,並且解下桎梏,隻用一根繩子拴著他們的脖子,把他們推向賽馬大會的廣場上。兄弟二人的出現,引起一陣騷動,似乎每一個人都驚奇於忽必烈經過一場折磨之後,何以還能夠如此神采奕奕,雙目閃閃,尤其是族中的少女,還不時對兄弟二人發出一陣陣愛憐的歎息。她們總覺得這樣對待兄弟二人真是不公平。這時,速不花又走上台子,他大聲說:“族人們,我們今天的賽馬大會,還有一個特備的花樣,是我們最好的騎士,蒙哥和忽必烈,他們要與我們的馬賽跑。”這時,大家反而都是屏住氣息,好一會兒,才有幾個男人發出一陣怪叫。因為任何人都知道,這所謂的賽跑,實際上就是懲罰不聽話的俘虜的一項酷刑。跑不上一會兒,俘虜就會被拖在沙礫之上,最後隻剩下一團模糊的血肉。
人們擔心著忽必烈和蒙哥。
忽必烈和蒙哥也從人們眼中看出驚恐,他們心裏也有些怕。
兄弟二人這時已被拴在馬後一丈餘處,他們神色木然。忽必烈隻是半眯著眼,在打量著馬上速不花的身段,心想,這小子曾和我父王拖雷王爺一塊玩耍,他兒子時常被我打成滾地葫蘆,可是現在人家父子二人強壯多了,也威風多了,原因就是他手中有兵馬呀。
突然之間,響起一陣鑼聲,忽必烈看到蒙哥已被馬拖得狂奔,他自己也感到頸項間一陣抖動,已經不容他考慮什麼,趕快拔腿便跑。
蒙哥在前麵跑得飛快,忽必烈必須像他那樣狂奔。
忽必烈有時覺得趕不上,他就必須舍命把前邊的繩子向自己身體這邊拉,以命令自己有加速的餘地。但這種倒拉,在馬匹飛馳之時,得用上極大的力,所以很快就扯破了手掌。馬匹愈跑愈快,還摻雜著馬背上速不花兒子得意的呼嘯聲。
蒙哥已有倦意,忽必烈在其後為他加油:“哥哥,隻有朝前跑。”
忽必烈眼看蒙哥再也支撐不住了,但馬匹這時卻正向沙磧的一處陡坡之上跑去,放緩了腳步。
蒙哥對忽必烈回頭喊一句:“弟弟,我們會活下去。”
就在兩匹馬上到坡頂之時,蒙哥和忽必烈都精神一振,把繩一收,兄弟二人發狂也似的比馬兒跑得還快。
忽必烈和蒙哥兄弟二人飛身一躍,都已上了馬背,閃電似地奪過繩子,雙足一夾,一聲斷喝,他們的胯下馬匹已經如箭脫弦,如星趕月,瞬間即消逝得無影無蹤。
速不花等看見情況不妥,也派馬匹去追,哪裏還來得及?
忽必烈和蒙哥兄弟二人在茫茫荒野之中,二人四目血紅,差不多同時振臂大呼:“速不花,我們會用千萬隻箭把你射穿,把你千刀萬剮,把你碎屍萬段,把你全族人滅掉。”兄弟二人這一呼,真是天鳴地應,四麵震蕩,聲音久久始散。
兄弟二人四下望了望,他們商議一番,還是決定按母親所言去弘吉刺的牧地,他們要去找那裏的酋長,找到那位指腹為婚的人兒再說。這時的兄弟二人已是一無所有,蒙哥隻穿一條破褲子,還是滿身傷痕。忽必烈也身無長物。正在兄弟二人躊躇之問,蒙哥忽然笑了:
“我騎著的馬匹不正是最好的禮物?還有你的坐騎,忽必烈,對嗎?”忽必烈說:“是的,大概弘吉刺部也找不到這樣好的馬兒。”
穿過興安嶺向西時,多的是藤蔓和參天大樹,滿地葉子。
忽必烈和蒙哥耐心地用葉子編成兩件特別的鬥篷,二人各自披在身上,他們覺得這個樣子一定還很英武。
走了近十日,兄弟二人身上的傷都複原了,他們到了弘吉刺部。蒙哥未來的嶽父波拿拉赤一見這兩個少年十分健碩,自然十分欣喜。
忽必烈說:“波拿拉赤酋長,我兄長的坐騎叫汗血赤騮馬,望您老人家笑納。”
波拿拉赤酋長很愉快地接受了,他向兄弟二人回贈兩匹寶馬,另外,還回贈兩把寶刀。蒙哥和忽必烈都非常滿意,更使蒙哥滿意的是剛健嫻淑的波拿拉赤的女兒令改公主。令改公主也很喜歡蒙哥,三天之後,二人成了親。
忽必烈也非常喜歡令改這個嫂子,但他更敬重波拿酋長的武功之才,他便認老酋長為師,暫時住在弘吉刺部,潛心習文尚武。
在成吉思汗征服草原諸部、統一蒙古的過程中,弘吉刺部是歸順成吉思汗較早的部族。弘吉刺部是出美女的部族,所以成吉思汗有過“我的子孫要娶弘吉刺部的女人為妻”的話,他自己的斡耳朵裏也曾有過數不清的弘吉刺部的女人。
忽必烈在弘吉刺部的日子是平靜的。波拿族長很是喜歡蒙哥這個女婿,對他們兄弟倆整日噓寒問暖,照顧得十分周到。二人除了白天領著弘吉刺部小夥子們練練騎射外,並無它事。到了晚上,蒙哥就迫不及待地跟令改公主纏綿去了,隻剩下忽必烈,寂寞地望著天上的星星,掛念著不兒罕山的娘親。忽必烈幾次催促哥哥回去,蒙哥都舍不得令改,敷衍道:“回去也是衣食無著,你在這裏又能習文,又能練武,過些天再說吧。”
波拿族長看出了忽必烈的心思。說實話,他對拖雷的這兩個兒子,倒是更看中忽必烈一些。在上次弘吉刺部的射獵行動中,他示意由兄弟倆總領一切安排。
結果,他不僅領略了蒙哥的猛悍,更是對忽必烈的沉著縝密的籌劃讚不絕口。在射獵得勝的酒宴上,波拿族長曾高擎酒碗,大聲歎道:“偉大的太陽汗,偉大的成吉思汗,您把蒙古組成了一家,更是擁有蒙哥這樣的勇士,擁有忽必烈這樣足智多謀的子孫,何憂汗國不能萬世興盛!”
正由於弘吉刺部素有出美女的名聲,故而免不了有一些其他部族的人常來騷擾、搶奪女人。弘吉刺部人口不多,在周圍蔑兒乞惕等部族中,算是勢力較弱的一支,波拿族長有心留住忽必烈兄弟二人,希望他們能護衛弘吉刺人的安全。波拿族長還沒有想好怎樣把自己的心思說給忽必烈聽,就發生了一件事,讓他死了這條心。
波拿族長的侄女玉罕是個漂亮的姑娘,今年剛滿十六歲,高高的身材,大大的眼睛,是弘吉刺部的一朵鮮花,常有不少小夥子向她獻媚示意,但玉罕心比天高,她發誓一定要嫁給一位大英雄。忽必烈兄弟二人在速不花處受到折磨、又頑強地逃脫的故事深深地打動了她,尤其是忽必烈的胸有成竹、沉著堅定,更是讓
她的內心充滿了欽佩與愛慕。
一天,吃過晚飯後,玉罕見蒙哥一頭紮進令改姐姐的帳內不再出來,她便悄悄地走向了忽必烈的蒙古包。忽必烈正仰麵躺在草地上,望著繁星閃爍的夜空沉思,聽見腳步聲,便欲起身。
玉罕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問道:
“看什麼哪,這麼出神。”
“是玉罕呢,沒什麼,我正想去睡覺。”
“蒙哥有姐姐陪著,自然是早睡晚起,你一個人又著什麼急?”玉罕打趣道。
忽必烈笑笑,沒有做聲。
玉罕伏下身,緊挨著忽必烈坐下,又問:
“忽必烈,你為何不娶親呢?”
忽必烈隻覺得一個柔軟、芳香的身體這麼近地貼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他輕輕地向邊上移動了一下。
玉罕見他這樣,調皮地笑道:
“怎麼?怕我吃了你?”
忽必烈的臉有點發燒了。他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對異性的憧憬與好奇是早就有過的事了,見玉罕這麼問,他有點心虛。
玉罕又問:
“你怎麼不說話?連速不花的折磨都不怕的人,會怕我一個小姑娘?”
忽必烈仍舊笑著,不說話。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一個沒長舌頭的雄獅。”玉罕調笑著,彎下身子,俯在忽必烈胸前,露出了一口珠·貝般的玉齒。
忽必烈看著晃在自己眼前的這張鮮活、燦爛的笑臉,嗅著玉罕散發的恰人體香,他不由得心跳不止,有些暈眩。
玉罕伸出兩隻小手,撫著忽必烈的臉頰,又問:
“那天射獵時,你麵對撲上來的群狼都臉色不變,怎麼現在臉倒發燙起來,是不是怕我吃了你?小心!我要吃掉你了。”說著,玉罕張開了紅嫩的小嘴,吻上了忽必烈的臉頰,一邊吻,一邊還小鳥般用牙齒輕啄著。
忽必烈先是感到雙頰一陣酥軟,一陣癢痛,接著心如撞鹿,渾身的血像是沸
騰了一般,他不由得張開了雙臂,摟住了玉罕,同時也急促地回吻著她。
玉罕嬌喘著,仰麵倒下,把忽必烈摟到胸前,輕問道:
“你是雄鷹,可否在這裏築巢,你是雄獅,可否在這裏停下腳步。”玉罕是說要忽必烈留在了弘吉刺,娶自己為妻。
被青春的情欲點燃的忽必烈沉浸在歡愉的親吻中,還準備解開玉罕的衣袍,聞聽此話,忙亂的手不由得停了下來。
玉罕睜開俊美的雙眼,又問:
“你說話呀,能否答應我?”
忽必烈索性坐了起來,用手拍拍自己的頭,靜靜地沉思起來。
玉罕的心裏溢滿了幸福,還期待著忽必烈的海誓山盟,卻見他兀自坐了起來,不由得有些不悅:
“怎麼?你不喜歡我?我還不夠好看?”
忽必烈的心裏正倒海翻江般地鬥爭著,他無法抗拒玉罕那鮮活、美麗的身體,可他更無法掙脫自己心中要發誓複仇、光大家族的信條,他怎麼能留在弘吉刺部呢?他怎麼能忘了遠在不兒罕山受盡艱辛的母親呢?他不能,而且要馬上回去!
當玉罕向波拿族哭訴忽必烈不喜歡自己時,忽必烈也想出了催蒙哥返家的辦法。她知道令改嫂嫂通情達理,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嫂嫂,請她去勸勸蒙哥。
令改公主深明大義,爽快地答應了。
令改美好的胴體使蒙哥暫時忘掉一切,幾乎兩年時間他都是沉浸在瘋狂的肉欲之中,甚至波拿族長帶領全族人出動大會獵,他都是緊緊地把令改抱在懷中。
令改卻不曾因愛與欲而沉溺,相反地,她卻一天比一天沉默。
這種沉默,使蒙哥感到不安,在一次無聲的做愛之後,蒙哥終於忍不住問:
“我可愛的公主,當我們新婚之初,每次我們歡好,你都熱烈地呼叫,為何現在卻半點聲音都沒有了,你甚至顯得厭厭的,莫不是你已經不喜歡我了?”
令改沒有回答,她隻是緊緊地摟緊蒙哥,側著臉兒,搖了搖頭。蒙哥又繼續追問:“那為何?”好半晌,令改才幽幽地道:“你一定要聽我說嗎?”蒙哥連忙說道:“是的,好好告訴我吧。令改,隻要你有什麼心事,一定要說出來,如果不告訴我,那我們還算什麼恩愛夫妻呢?”
這時,令改軟軟地歎了一口氣說:“就算是再恩愛的夫妻,也不是一天到晚
摟著玩的,你是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事要做了嗎。”
隻是這一說,已使蒙哥倏然坐了起來,他訥訥地說:“是,是的,愛妻所言極是。”令改對他嫣然一笑。
少年夫妻十分恩愛,令改說:“你父王拖雷是個人人敬仰的大英雄,而你現在卻淪落得家在荒山,自己投奔他人,連累忽必烈也屈居在此處。說老實話,做你的妻子很難過。”
蒙哥臉上一紅,跟著便俯下身來,壓在令改酥軟軟的胸脯上,甜甜一笑:“我可愛的令改,你已經一語驚醒夢中人,你的丈夫的確大器不成。可是,從明天起,你的丈夫卻要因為你的鼓勵而成為一個草原英雄。”
令改聽過之後,顯然也充滿了激動,緊緊擁吻著蒙哥。
稍頃,蒙哥也狂叫起來。
次日上午,蒙哥和忽必烈跟波拿酋長告別,兄弟二人離開了弘吉刺部。
速不紮目前擁有草原最大的部落之一,兄弟二人計籌一番,決定暫在他的營中曆練帶兵之術。二人拍馬直奔速不紮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