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軍突起,出其不意,是西方采取的重要結構手法之一。在情節的順向發展中,或安排出人意料的逆轉,或設置奇突的懸念,有時如巨峰飛來眼底,有時似長河流入腳下,突兀奇異,出人意外,卻在情理之中。菲爾丁的《湯姆·瓊斯》,從主人公湯姆的出生,寫到獲得愛情幸福,頗似中國小說的結構。但在情節發展中,並非平鋪直敘,而是充滿了曲折和懸念,湯姆為養父的病情轉愈,而開懷痛飲,卻成了“幸災樂禍”的口實,被趕出家門;在流浪困厄之中剛與情人邂逅相遇,卻因“殺人罪”被逮;而被他“誤殺”的人,實際上並沒有死,從而突然獲得釋放;最後,更來了個意想不到的轉折:原來他並不是女仆的私生子,而是養父的胞妹所生。於是,身份頓改,終於獲得愛情幸福。意外的事件,突發的轉折,牽動人心的懸念,以及災難中的光明,不幸後的團圓,真可謂一波三折,奇峰相連。難怪被人譽為“著名的結構典型之一”。在雨果的《九三年》中,剿滅叛匪的共和國軍大獲全勝,叛匪頭子郎德納克被困古堡之中,成了甕中之鱉,但他卻出乎意料地從暗道逃脫了。誰知,為救大火中的三個孩子,他有自投羅網,折了回來。可是就在要他上斷頭台的頭天夜裏,司令官郭文竟將他放走,自己代他上了斷頭台——意外接著意外,波譎雲詭,奇妙莫測,使讀者有應接不暇之感。
時序的任意性,是西方小說結構的另一種特征。即:將事件的自然順序打亂,從中間或結尾處入筆;甚至將情節切割,重新組合,以突出最富吸引力的部分。《雙城記》從梅尼特醫生獲釋後的生活寫起,對他的十九年冤獄,用的都是補筆。《呼嘯山莊》開篇時,主要事件已經過去了二十年。《歐也妮·葛朗台》塑造吝嗇鬼是從葛朗台的暮年入筆……都巧妙地采用了凝聚筆法。
另外,西方小說特別重視開頭。他們一般不用中國那種慢鏡頭式的“報家門”,而是帷幕一拉開,立即“切入”精彩的事件之中。宛似流星自天外飛來,轟然一聲,將讀者緊緊抓住。英國作家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以一場生動的對話拉開帷幕,向讀者提出一個饒有興趣的問題:有著五個待嫁女兒的母親,該將那一個女兒下嫁那個可以擇配的男子?《複活》以馬斯洛娃被押出庭而展開情節,讓主人公的不幸命運,一下子緊緊揪住了讀者的心。至於西方短篇小說的結構,更是花樣繁多,新穎別致,不及一一細述。總之,由於西方小說從主題表達和增強吸引力著眼,精心結構情節,所以,不但極少陳舊平淡無奇之作,而且留下了許多可供借鑒的範本。
第三節 中西小說的人物塑造
中西小說在人物塑造的藝術手法上也存在著明顯的差異——白描手法的熟練運用與內心世界的深層開掘。人物是小說描寫的主要對像,是構成小說的藝術主體。處於雛形時期的小說,以講故事為主,人物成了事件的負載者,是構成情節的一部分。但自小說進入成熟期以後,人物的塑造變成了小說家注意的中心和焦點。從而為中西小說人物畫廊增添了數不清的、光彩奪目的藝術形像。在完成這一光輝使命時,中國小說與西方小說也表現了手法上的明顯差異。
一、情節是人物性格發展的曆史
由於中國古典小說故事性特別強,而構成故事的正是人物的行為或人際之間的矛盾衝突。所以,中國小說往往借情節的進展,完成人物的刻畫。即特別擅長用白描手法寫行動。關羽的大義大勇,是通過斬顏良,誅文醜,溫酒斬華雄,過五關斬六將以及掛印封金,千裏尋親,華容道放曹操等情節來表現的。李逵的質樸魯莽、與“趙官家”勢不兩立的徹底造反精神,是通過誤信宋江搶劫良家婦女時的怒砍杏黃旗,大鬧忠義堂,聽到招安時的暴跳如雷,大罵大嚷來表現的。這種嫻熟的白描手法,即自然含蓄,又有著極強的藝術表現力。